《武装林立之国》 第六章第三节: 缅甸联邦面临的真正危机是什么? 缅甸联邦面临的真正危机并不是武装林立,也不是持续爆发的小规模武装冲突,而是山地原住民族和民武控制区人民缺乏“国家认同感”;非缅民族的生存空间和基本权利受到大缅族主义者挤压,以及联邦制有名无实导致底层政治秩序失衡……,这些才是缅甸面临的大危机。武装林立顶多只能算是缅甸国家的症状,并不是这个国家的病因。换句话说,并非因为武装林立,缅甸才面临危机,而是因为缅甸众多非缅民族感受到了生存危机,才纷纷组建民族武装捍卫其基本权益。此外,并非武装林立引发战争,而是因为数众多武装的存在,威胁到缅军存在的合法性,遂导致缅军在缺乏政治对话准备的情况下,仓促启动“武统”计划。 建国后,缅甸各族人民还没有来得及适应“缅甸联邦国民”新身份,缅族精英们就开始迫不及待地要求非缅民族接受“一国一教、一国一文、一国一军”。由于执政者以民族同化方式来构建国家认同,侵犯了非缅民族的文化权利、践踏了非缅民族的尊严,造成了非缅民族被边缘化和被排挤的事实,从而引发众多民族不同形式、不同程度的抗争。每当以缅族为主的执政集团加大构建国家认同力度,便造成了民族同化的事实,于是,各个非缅民族在大缅主义者的军事威胁与政治压迫下,纷纷组建自己的民族武装录求脱离或高度自治,随着越来越多民族武装的成立,缅军开始宣称:为了扛起“维护联邦不分裂”的神圣使命,不得不动用武力。从此,缅军方凭着这个借口获得了使用军事暴力的正当性,对非缅民族进行大肆打压,并因民族武装组织越打越多,而一发不可收拾。最终形成缅甸国土上民族武装林立态势,民族武装冲突长年不断、烽烟经久不息。
国家——因想象共同、愿景认同及契约精神而产生,如今缅甸众多民族军政组织对国家怀有各自不同的想象,诉求亦各有不同,对联邦的理解也存在巨大差异。随着武装冲突加剧,各方势力对“走向共和”已经失去了互信基础和愿景支撑,但,缅军方似乎仍未意识到他们所采取的军事压服、所否定的联邦制,反而会提前促成缅甸更严重的内战与分裂。 1947年昂山将军等构建出来的“缅甸联邦”这一想象共同体,因为获得绝大多数山地土著民族领主的认同,并签署“彬龙协议”,这世界地图上才有缅甸当前的模样。然而,自从怀有大缅族主义思想倾向的吴奴上台执政开始,“彬龙协议”在其推行的“缅族中心化”政策下就已名存实亡,从此,“缅甸联邦”这个想象的共同体,尚未得以在国民心中形成牢固观念之前,就被大缅族主义者和缅军人利益集团给“玩”坏了。 缅军人利益集团最初之所以能够上台执政,是在联邦遭受分裂危机关头,吴奴当局应对无方的情况下,军方以“维护国家统一”为由,发动军事政变上台主持大局。所以,在缅军方眼里,联邦制是一个已经宣告失败的国家体制,根本就不值得再花精力去维护。同时,军方在攫取权力后偿到了“防分裂”带来的甜头,从此,便将“维护联邦统一”做为该利益集团的致胜法宝。所以,历届的缅军头都在刻意回避彬龙协议、淡化昂山将军的影响力,更没有用实际行动去维护真正意义上的“联邦共和”,但因为军方迟迟没有能力研制出一套真正适合缅甸和平发展的政治体制,导致“缅甸联邦”逐渐丧失了团结各民族的聚合力。
2016年,昂山素季将其父政治遗产重新包装拿出来兜售,但却因徒具其名不符其实而难以为继,花了三年时间开了三届大会,就一直遭遇搁浅的尴尬。可见,缅甸新一代执政集体、领导人乃至政治家们均未能根据新的形势和国情需要,构建出一个能够凝聚所有联邦成员的“想象共同体”。加之缅军方只认死理,罔顾导致联邦离心力产生的根源,偏执地把所有民族武装定义为“叛乱分子”,“非法组织”。缅军头为了自身的合法性,自诩“缅军肩负着维护缅甸联邦领土完整与国家统一的使命”、“缅军是维护和平的基石”,并相继在全国各民族地区挑起战端,以突显其“稳定国家”的作用。然而,恰恰就是缅军方的“武统”的方针和路线,将国家推向长年动荡和分裂的边缘。因武装冲突积累的怨恨,关闭了政治对话大门,开启它的钥匙至今仍被缅军牢牢踩在脚底下。纵观缅甸自2013年以来的停火协商会议,缅军似乎有意选择在政府主导和平会议之际,制造一点军事冲突,以此提醒当局——“没有军方参与的和平协商,全都是白忙活。”于是,本来就很脆弱的和平进程被军方加上战争这一插曲,就显得很徒劳和无用功。
缅甸联邦面临的第二个危机是信任危机——缅军方长年积累的“信誉赤字”导致其公信力几乎为零;民族武装厉兵秣马的举动,加剧了缅当局对民武寻求独立的疑虑,于是,在缅军人集团提速以武力整编民武的一系列行动之下,又迫使民武组织不得不强军以对抗……。如今,缅军与民武双方已经陷入了“塔西佗陷阱”,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被对方置疑。双方在互不信任,彼此置疑的情境下,对方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解读为“含有阴谋”或“虚与委蛇”,这使得重新建立互信变得异常困难,在互信严重缺失的情况下,单靠当事双方通过自行谈判签署停火协议,几乎已成为不可能。假如,缅方坚持“拒绝他国参与和平进程”,那么,所签署的协议就不可能具有约束力或保障度,在缺乏保障的情况下,处于弱势一方的民武组织是不可能会签署协议的,综上可见,信任危机对和平谈判造成的破坏力有多么地强劲。 常见的国家危机包含:国家认同危机、执政合法性危机、政治权利分配危机、国家权力渗透危机与国民参与政治权利危机。严格说,这5个国家危机,缅甸几乎全都占全了。但是,缅军人政府通过偷梁换柱的手段,脱下军装组建“巩固与发展党”之后,并于2011年借助现代流行的民主选举方式,实现华丽转身,由此掳获了军人利益集团继续统治缅甸国家的合法性地位,成功地化解了军人政府执政的合法性危机。然而,其他四个危机却依然没有被化解,即便是民盟政府上台之后,缅甸国家仍旧没有能够分配给山地土著民族足够的政治权利,非缅民族精英也照样没有机会参与到国家的核心领域,此外,在渗透权方面,纵然缅军方握有干预国家政治的实权和绝对的军权,但是,国家的行政能力仍然无法渗透到民族武装组织控制区,综上可见,缅甸面临的国家危机是多么的棘手,这些危机当中,最急需解决的当属“信用”危机,没有互信,即便签署再多的停火协议也毫无实际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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