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没有如果》 果敢民族的族群意识与身份认同 作者:王子瑜 《历史没有如果》附录诗5首
附录:果敢题材诗歌5首
一、果敢民族长诗 (成稿于2011年) 有一个来自神州的王子 在大明王朝的气数之末 因被入关的清兵追杀 仓皇逃之彩云之南遁入缅国 最终被大清云南王抓回 缢死在昆明马尾坡
桂王的追随者及一部分不愿降清的汉人 一路南迁寻找庇护所 最终流落至一个长满麻栗树的坝子 那是一个只有九户人家的小小村落
他们在麻栗坝辟土开疆 从零开始 再植桑梓 他们用“果敢”这个名字 重新定义自己 并以此警醒自己在面对苦难时 要果断 要勇敢 要自立 要自强
在漂泊异域的岁月里 这个遗世独立的孩子 就是靠着一股子“果敢”的力量 挺直腰板 打造梦想
在那个三不管的边疆 他们建造的土司王国 成了司法独立的“汉邦”
尽管他的乡音渐改 服饰全换 骨子里 生活中 始终将汉族文化传扬
1824年 在蓝眼睛黄头发的英国佬教唆下 他染上了毒瘾 从此跌入罪恶的深渊
可怜他是非不分把祸当福 庄稼以种植罂粟为主 医药以鸦片为主 生意以毒品为主
当他的“麻粟坝烟土” 誉满金三角 果敢竟成了举世瞩目的黑金窝 土司王国变成了 汇聚四方商贾的鸦片王国 古老的南丝绸之路 也从他家门前穿过 许多外亲内戚和邻里开始觊觎 那风光的土司宝座
1897年 他被满清王朝连土带人 “送”给了英国 为了生存 他不得不违心地认“夷”作父 在自己的土地上高悬起米字旗 并宣告与宗族母体 断绝家国关系
尽管法律关系和政治关系 可以宣告了断 但那浓于水 浓于油的血源关系 岂能说断就断
在他臭名昭著的年代里 就连母亲也不愿承认 这个声名狼藉的不肖子
他曾被当作交易品几度被转卖 先后落入英国人 印度人和缅甸人的口袋
1947年 在各族共商建国大业的彬龙会议上 他以“少数民族”代表的身份 率土加入缅甸联邦
这个长期漂零的神州游子 就这样阴差阳错的 变成了缅甸135个少数民族中的 少数民族
外人始终没有把他当作自己人 而真正的自己人 却一直把他当作外人 自那时起 他成了站在镜子前的猪八戒 里外都不是人 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外国人
在夹缝中生存的他 无论面向何方总是被当作异类 耳傍常闻四面楚歌声
可怜的亚西亚孤儿 就这样在无端歧视的环境中 含泪生长
一把三弦琴 吟唱着他所有的欢乐与忧伤 也记录着他的智慧与情感 他弹着三弦 走入结婚礼堂 也抱着三弦 举行丧葬 他以琴当歌 以琴当哭 似乎 唯有三弦琴那哀婉的乐音 最能倾诉他的衷肠
一碗风味独特的烤茶 总在他手中常年飘香 只因那浓郁 苦涩 又略带焦火味的烤茶 最能舒缓他那满腹的 愁怨和悲凉
吞下那滚烫而苦涩果敢茶 仿佛世间任何的苦涩 都可以轻松咽下
1942年5月 日本鬼子的大刀 忽地向他头上劈来 他宁愿冒死直面日寇的枪炮 也不甘做个出卖中华的败类
在历时两年多的殊死抵抗中 他以八十志士的牺牲 成功捍卫了疆土和尊严
1968年 他加入缅甸共产党 以为武装革命 能够开创幸福的新生活
风里雨里金戈铁马 走过漫漫二十年峥嵘岁月 他依然走不出生存困境 迷茫的心灵迟迟找不到 正确的方向
在战火及政治斗争的多重摧残下 他曾多次以各种方式自残 1969年他在新街自焚 一场大火 烧得他妻离子散 族中兄弟从此流落四方
1989年3月11日 为求当家作主 掌控自己的命运和前途 他毅然宣布脱离缅共自立门户 第一个走上停火、和平与发展的道路 正是他的率先引路 把缅甸带向二十年没有硝烟的和平坦途
1993年他举枪自戕 此举几乎让他彻底走向灭亡 虽然他没有就此一命呜呼 却把自己的江山给弄丢了一大半
2000年初 当他向世人宣告将彻底戒除毒瘾时 没有人相信他 这个声名狼藉的浪子所说的话
2002年底 当他历经痛苦折磨忍着饥寒 终于戒掉那染上了一百八十多年的毒瘾时 二十七个国家的节使 前来向他献上祝福 那一年 全世界没有人不为他礼赞
近两百年的毒瘾 被他冒着丢掉小命的危险 终于戒清 令大家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当他表现得自立自强时 这个历经磨难饱受风霜的浪子 重新又得到了朋友和兄弟姐妹们的支持 人们亦不再以跟他有瓜葛为耻 而外人也乐于给他赞美和帮扶 因为他不愧为龙的子孙 他从未为害自己的母国和民族
多年来 他始终传承着 祖祖辈辈勤劳勇敢的精神 因为在他的血液里 流淌着一个龙族的基因 在他的身体里 潜伏着一颗龙族的灵魂
传说 龙族必将腾飞四海 因为 腾飞乃龙之天性 有朝一日 他将腾飞 他相信 有朝一日 他必腾飞
看啊 龙飞起来了 飞起来了 有一条叫做新加坡的小龙 在东南亚飞起来了 还有一条叫做香港的小龙 也在海峡那边飞起来了
二十一世纪的钟声才刚刚敲响 一条名为中国的巨龙 在东方腾空而起 震惊世界
看着一条条飞龙在天 他腾飞的信心愈加坚定 铁的事实一再证明 龙族必将腾飞
跨入二十一世纪千禧年伊始 缅甸掸邦高原出现了一座 光彩夺目的不夜城 让掸邦的夜空显得璀灿纷呈 有人说 那是一颗高原明珠发出的耀眼光芒 缅中边界无人不知 那里就是果敢人的家乡
正当这颗明珠的主人 志得意满想要大放异彩时 2009年8月8日的果敢 天空中忽然乌云蔽日尘沙弥漫
风雨欲来城欲摧 就连空气中也隐约可以嗅也火药味 而这个血液里 流淌着赌性的民族 面对灾难却仍寄希望于 运气和勇气
2009年8月27日 在轰隆隆的炮声中 这个原本羽翼渐丰 正准备飞天的小龙 腾飞之梦在转瞬间化为泡影
二十年努力树立的民族自信 仅在两天半的时间 就被无情的击溃 可叹他 一直以拥有很多亲戚朋友而自豪 当他四处呼救而不见援兵 那一刻他才知道 父母靠不住,亲戚靠不住 朋友也靠不住
尽管他知道 悲剧的根源正是祸起萧墙 因为这是个患有自残心理痼疾的族群 总喜欢用自己的牙齿 狠狠地咬破自己的舌头 也经常会拿自己的左手去砍伤 自己的右手
他一次又一次的自残 令亲者痛仇者快 无数次血的教训始终没能让他牢记 团结方能强大 团结方能不受外敌欺压的 简单道理
这是一个极度健忘的族群 在无数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轮回中 他总是一次又一次被同一块石头绊倒 永远也学不会记住经验和教训
由于对他极度失望 他有一些优秀子孙 选择离他而去不复返 其中有些不肖子 甚至以与他为耻 不再承认自己是果敢人
不停地内耗、分裂与漂泊 如同阴魂不散的恶魔 缠着他 带给他一生的坎坷 也许 先祖早已将内斗的基因遗传给了他 也许 打从他的祖上 大明志士流亡之日起 就已注定了他颠沛流离的命运 也许 自从被母亲遗弃的那一天起 就已经注定了他 永远只能寄人篱下的宿命 2011年缅甸联邦新政府成立 他被缅甸08宪法 “正式”授予自治权 然而果敢民族的高度自治 却恰恰由此丧失
无数次莫名其妙的成败得失 让他开始意识到 自己只是巨人手中的一粒棋子 正如他没有能力主宰自己的身世 自始自终一直都是 别人在操纵着他的荣辱与生死
有位大导演一心要将他 塑造成同化少数民族的模范人物 结果却一不小心 把他导演成了一名小丑 令他的形象和声誉跌入了 历史以来最低谷 并让他一度沦为团结的反面教材 使得许多曾经以身为果敢人而自豪的人 也羞于向外人自报家门
也许 这个民族还需要经受更多更大更深的磨难 才能够彻底清醒、成长和强壮 又许……消亡,就是他最终的宿命 一如万物枯荣之定数 因缘聚会,在劫难逃
也许……还有很多也许…… 果敢的命运仍是个未知数……
二、反复重演的历史为何总能激动人心(散文诗) ——2015年2.9果敢战事有感
历史是一位肠思枯竭的编剧 喜欢反复引用古老的创意 尽管聪明的观众 有的猜中了开头,却猜不中结尾 有的猜中了结尾,但却猜不到开头 因此 相较于全新的剧情 惊人雷同的历史长剧有时反而更有戏剧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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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敢是一个风做的民族 打从三百年前 他从明末的南京飘到清初的滇西南起 漂泊的基因便注入在他的血液里 成了他生生世世无法摆脱的业障 于是 一代又一代果敢人以惊人相似的经历 一次又一次 在惊惶中告别他们的故乡 一次又一次 在迷茫中寻找新的栖息地 反反复复的重建家园 反反复复地逃离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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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敢人的故乡是一条摇荡在政治海洋中的小船 无论哪一位军政强人挥手轻轻一推 这条船上的人便不得不在天摇地晃中告别安宁的生活 无数次跌落在文天祥的零丁洋里哀叹身世零丁
在海上漂泊太久的人总会特别渴望回到安稳踏实的大陆 在动荡中逃离故土的人对故土的依恋总是超乎寻常 于是,万水千山也无法阻挡归乡游子坚毅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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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敢 是果敢人共同的故乡 但 这是一个窄小而拥挤的故乡 容不下那些观念迥异的人 于是 当一些人归去,另一些人便得仓皇迈向漂泊之路
果敢是一个被政治撕裂的乡土 其实,这撕裂的不是乡土 而是人们都永远不可能统一的观点和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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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么强悍的欺压,就会有多么强烈的反抗 以暴力夺来的天下,终究会以同样的方式被夺走 用背叛换来的荣耀,通常只能让耻辱来收场
历史没有固定的轮回 造成某些历史不断重演的 是千古不变的人性 因此,但凡这历史的长剧由“人”来主演 那些雷同的历史情节就会反反复复一再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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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事不关己 人们可以潇洒地笑对风云 但是每当直面荣辱成败 即便是看贯了秋月春风的老头们 恐怕也无法将一切尽付笑谈中
此刻 那些曾经喝着啤酒在电视机前笑看伊拉克纷飞战火的果敢人 无数次面对乌克兰、利比亚乱局指点江山的缅甸华人 看着互联网上扑面而来的故乡战火 纵然身在千里之外也难保不被乡土和宗亲的烈血灼伤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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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天生就是历史的创造者 但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只是历史大潮流中一叶随风飘摇的小舟
今天,果敢人又站在了一个历史转折的分岔路口 向左走还是向右走,都是一种历史的选择 一个无法重做的选择
对普通人而言,“选择”就是其唯一参与创造历史的能力 创造历史,还是等着被历史淘汰? 历史有时候就是如此的简单 关键时刻,不过是“选择”二字而已 呜呼 反复重演的历史虽然精彩 但任何一次历史的选择都无法重来
哭泣的二月没有雨(散文诗) ——果敢平民2月中旬惨遭屠杀感怀
那不是一场恶梦 而是比恶梦更恶的现实 惊扰得果敢人再也无法安然入眠 枪声、炮声、战火、尸体…… 不再是吴宇森暴力美学的电影画面 虐心的画面揪着每个受难者族人的心
见到那血,仿佛就能闻到那刺鼻的血腥 看到那伤,依稀就能感受那绞心的疼痛 每一个倒在地上的人,后面可能就有一个家庭随之轰然崩塌 每一声枪炮,都可能使得一个美满的家庭应声破碎
这整个哭泣的二月中旬没有雨 如果苍天也有情 此刻他应该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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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没有因为果敢人的惨况而延迟到来 当它在世界各地华人圈里大演特演团圆和喜乐秀时 悲伤却在这块生养果敢人的热土地上血流成河、泪流成河
他们说“果敢不哭” 历经苦难的果敢人或许可以不哭 但无法不为族人流下同情的眼泪 坚强的果敢人或许可以倔强地不让泪流 但却无法不为受难者心痛
当繁华的老街尸横遍野 当父母失去了儿女 当热恋的故乡在炮火中被毁灭 没有人愿意成为这场悲剧的主角
此刻对果敢人而言“家破人亡”不再是一个冰冷的形容词 而是果敢大地和十多万果敢人身上的代名词 家 近在咫尺却无法归去
苍天若是有情物 目睹此景想必已泪垂果敢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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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年的春节老街人家的门上再也没有红红的对联 也没有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 也听不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 如果说春节是红色的,热闹的 那么今年果敢人的春节则是灰色的、凄凉的和恐怖的
虽然果敢也有红色 但那红,不再是象征喜庆的红 那片红,那片刺目的红 是平民百姓无辜白流的血 是革命战士沸腾的血 或许 唯有血 才能激活果敢人在纸醉金迷中早已冷却的热血 这场战争将全球的果敢人联结 果敢人在同情的泪光中或许才能学会团结
历史将永远铭记 这哭泣的二月 果敢人民也不能忘却 这记满累累血债的二月 这血流成河、泪流成河的二月
果敢人可以不学姑苏慕容,对缅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仇恨者的未来没有光明前程 愿果敢人在爱的奉献中携手前行 迈向全新的时代 用团结做砖头抵抗外辱 将勇敢做梁柱坚守正义 拿和平做屋顶 用橄榄枝做绿化 重建他们的美好家园
果敢悲歌 ——亚洲弃儿的心事
果敢是我的名 缅甸是我的姓 为了生存 我被迫改名换姓 但我身上流淌的炎黄血脉 历经沧桑永世不改
唐诗宋词里有我对故国的记忆 长城泰山上有我先辈的足迹 正当我娇纵在你怀里忘乎所以 妈妈呀,你却狠心把我抛弃
从来没有谁关心过我的灵魂 他们只想霸占我的身体 黄色的脸孔总被当作怀有异心的证据 在他们制定的双重标准家规里 我从来就没有享受过半点平等的权利 喔…… 人人都知道我是被你逐出家门的孩子 虽然我离开你已有百年时光 我的荣辱依然紧紧地系在你长长的裙带之上 妈妈呀!我知道你耳不聋目不盲 你怎忍心看我受苦受难而不顾不管
百年的寄人篱下无法将我对母亲的依恋抹去 而你却冷眼看我在暴徒脚下被踩成一团烂泥 除了你又有谁能够终止这场百年悲剧 亲爱的妈妈,可我已经无法重回你的怀抱 在中华大家庭里做一名被你疼爱的乖宝宝 喔妈妈……我最亲爱的妈妈 唯有你能结束这场千年的悲剧 一遍又一遍唱着亚西亚孤儿的悲歌 我多希望自己的身世可由自己来选择 新爱的妈妈,明知无法重新回到你的怀里 但我仍然希望成为一个 让你以我为荣的 堂堂正正的 中华儿女
可怜的果敢人 ◎王子瑜
多少人只想把你当作一头乳猪 架在火上慢慢的烤 以满足他们贪婪的口腹之欲 可我亲爱的果敢同胞 你难道不知道 你并非由谁饲养的家畜 岂能任人摆布
多少人只想把你当作见者有份的猎物 他们无所谓你是汉猪还是缅猪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假如你宁愿成为飨宴他人的盘中餐 任由鱼肉
(写于2017年)
作者简介 王子瑜、男、缅甸果敢人,著有长篇小说《缅北女儿国》,时评集《武装林立之国》,诗集《时间的重量》、《写诗的人》;其他作品有杂文、寓言故事、微小说和时评散见于“紫雨”新浪博客。 创作有《烟农的儿子》、《你的生日3.11》、《我爱你果敢》、《果敢悲歌》、《家在果敢》、《不变的中国心》、《果敢青年之歌》、《风做的民族》等以果敢为题材的通俗歌曲,这些歌曲曾在果敢资讯网公众号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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