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没有如果》3-3 果敢人是缅甸的公民还是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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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没有如果》

果敢民族的族群意识与身份认同

作者：王子瑜

第三章 果敢民族的价值与资源

第三节 果敢人是缅甸的公民还是臣民？

    关于2014年5月5日果敢籍人士魏怀仁先生被缅甸国防军授于“名誉上校军衔”一事，有些果敢人将此视为“果敢民族的荣誉”而倍感荣耀，果敢地区更是先后两次举办大型活动，庆祝这份来之不易的“殊荣”。当地媒体也以“这是果敢民族获得了平等政治地位具体表现”的严重误读报道此一消息。笔者根据以往通过阅读获得的常识，对于这份“民族荣耀”有些相左的理解，并觉得很有必要对一些常识性的政治概念和我们的果敢同胞谈一谈自己对此新闻事件的肤浅见解。

    也许是被压迫、被歧视太久的原故，导致当今仍有很多果敢人把最基本的公民权利当作统治者的“恩赐”，虽然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但很多果敢人的民权思想似乎仍然处在十八世纪以返的水平。此次果敢地区因魏某获得“上校荣誉军衔”所表现出来的兴奋与理解，充分暴露了很大一部分果敢人大多弄不清“公民”与“臣民”有本质区别的事实。同时，似乎也分不清在权力上，“荣誉军衔”与实际军衔的权力并不在一个档次。此外，封赏恩赐、自主争取得来和通过程序选举担任所获得的职位，其权利意义差别巨大。

    由于帝王专制下的人民相信“君权神授”，所以才会有“一切以君为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封建愚忠思想。臣民不能有自主与平等的思想，他的一切荣耀都得归诸帝王，他所取得的一切功绩也只能是圣上对他赏识的结果，因此，除却帝王封赏他的一切所得都是非法的。总之，做为臣民只能永远屈居于君王之下。

    自十八世纪启蒙运动以降，伏尔泰、孟德斯鸠、卢梭等法国大思想家的人权、自由、平等思想被世界人民广泛认同，随着这些思想的传播，欧洲各国均爆发了不同程度的大革命，并相继推行宪政民主政治。人们开始逐渐形成以人为本、主权在民的共识，无论是政府还是官员，他们手中的权力和统治的合法性，都是来自人民的授权和契约精神，这就是“天赋人权”、“主权在民”的公民思维。

    在臣民思维模式下的人们认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所以，臣民所获得的一切都需要靠君主来赏赐。但在公民思维模式下，每个人都有权利在平等的竞争制度下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创造价值、赢得荣耀，不必仰赖掌权者的恩典或赏赐，并且，他们的劳动成果受到国家法律的保护。就像那些不通过自己努力就拥有了丰厚资产的富二代，不值得尊重那样，一个无须劳动而拥有巨额遗产的人，是不值得钦敬的。只有在帝王专权制度下的臣民，才会彼此羡慕君主的赏赐，或把独裁者的赏赐当作荣耀。

    在民主宪政体制下，任何一位缅甸国民通过“战功战绩”、“军事理论或军队管理才能”都能够获得相应的军衔，受之应当，无需靠他人恩赐。然而，由于缅甸的实际情况是——缅军营的高级干部大门只为缅族人开放。所以才会出现“魏怀仁是有史以来果敢籍军衔最高的第一人”的情况以及“果敢人获得上校荣誉军衔，是缅政府平等对待果敢人”的政治误读。

    假如，不是缅军限制其他民族青年报考缅甸军校，果敢人早在苏文龙、杨振业、罗星汉等人活跃的时代就能出现众多军中才干。试想，缅甸各个民族人才济济，有志于军中建功立业，有军事天赋才干、有雄心壮志的、又岂止魏某一人？当今的缅甸军队，之所以大校以上干部几乎全部都由清一色的缅人担任，就是因为缅甸自建军以来就没有给过其他民族真正的“机会平等”。如果缅甸当局的举荐任用制度不存在倾斜，果敢人的军衔又何须别人来“恩赐”？

在公民权利有保障的民主政体下，有志从军的魏先生完全可以通过个人的才华和努力，获得比上校更高的军衔，根据个人能力和杰出表现获取更高功名，又何须缅人破例予以“加官进爵”的“恩宠”？而今缅人高调为果敢人授衔，刻意将此事件拔高到“果敢民族的荣誉”，让普通民众将之曲解为“政府给予果敢民族平等政治权利”！可怜我那些被剥夺了公平竞争权利的果敢同胞，因长期习惯了当二等公民、习惯了被歧视和被排挤，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原本就拥有的公民权利，却因为偶尔获得一二项本来就属于自己权利时，反过来去感谢那些设计夺去他们公民权利的人。

    此一现象和心态，用果敢人最熟悉的“主仆关系”来举例最为清楚不过。果敢地区存在一种病态的“雇佣模式”，果敢人俗称为“搭在人”。这种“搭在人”相当于“长工和家仆”，一般与雇主多少有点亲戚或世交关系。因顾及“谈钱伤感情”为避免双方感到尴尬，他们大多对“酬劳问题”避而不谈。但精明的财主一般会在仆人（搭在人）眼前挂上一个“看得见吃不着的胡萝卜”，许以一个“仆人花去半辈子都不大可能兑现的美丽诺言”。于是，一个年少的长工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老老实实地进入某个财主家，开始他的仆从生涯。吃的和穿的当然由财主全包，一年半截下来，财主会偶尔给点小钱花花。由于一开始就没有谈过工薪或商定过酬劳标准，所以穷惯了的仆人、没有劳工权利概念的仆人，在每次得到几个零花钱的时候，便会对剥削他劳动力的财主千恩万谢、由衷感激。

    在上述这样的“雇佣模式”里，实际的情况是：“一个被财主长年剥削劳动力的青年，由于没有劳工权利意识，反而会在拿到本应属于他的劳动酬金时，真诚地去感谢剥削他的人。”

    处于被压迫状态太久的果敢人，因缺乏公民教育、没有公民慨念，所以，连最基本的人权和公民权也被他们当作是“须要政府仁慈的赏赐”才能获得的权利，并因获得一点象征性的权利面对压迫他们的统治者感恩戴德——果敢人民被愚弄被欺侮至此，岂能不让有良知的族人痛心疾首？然而，这一切皆源于教育的缺失，民族自信的缺失以及长期被独裁专制统治、被歧视、被排挤，才会发生当今的果敢人“错把耻辱当荣耀”的乌龙事件！

    在许多民主国家，自由精神、平等思想、宪法知识和公民概念，是从小学起就开始注重教导的基本“常识”，并非高深的政治哲学理论。臣民与公民的区别，其实并不难理解——臣民就是跪着的仆人，而公民则是站起来了的自由人，并且受到国家的法律保护。

    为什么人们常说“果敢人是二等公民”，原因正在于缅甸军政府巧妙地剥夺了果敢人的一些政治权利，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身份证被划分为几个等级”；“报考缅甸军事学院的资格受到多种限制”。在“平等”权利上，缅甸当局并没有给予果敢民族“机会平等”，如今缅军忽然“恩赐”了一个“结果平等”，果敢人却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平等”，于是就出现了果敢人“错把狼肺当人心”的政治误会。

    本来以魏某某今时今日在果敢地区的影响力、财力、能力和资历，把缅军授予的名誉上校军衔视作别有用心的“讨好”，而对此嗤之以鼻，亦未尝不可。

    笔者不才，斗胆趁着缅甸当局开放言论、包容反对意见、给予人民话语权之际，也学着做一名直言不讳的时事评论员，发表几点不成熟的见解。值得庆幸的是，唯有胸襟广阔的人当权，人民才敢说上几句真话。

（成稿于2014年5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