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峰缅共战斗亲历记（15）南下作战——第三部分

夫子

  安置好伤员的第二天中午，我南下部队出现在甘蒙山脉尾梢的山梁上。此地相隔坝子与隆外山遥遥相望。翻过隆外山就是我们的根据地。一条公路西起登尼，弯弯曲曲盘绕在隆外山脚下。经南扎拉，纳迪，一直向东延伸至萨尔温江边——滚龙。是敌人的最后一道封锁线。公路不时有敌人的车队驶过，装甲车来回穿梭巡逻。看似敌人早已有了充分准备。大战在即到处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我南下部队只要穿越登尼坝，跨过公路，上了隆外山就能平安回到家了。

  所有部队都集结隐蔽在山林里，抓紧做通过封锁线的最后准备。只等天黑下山，各部队把现有的粮食集中再分配，尽量保证每个战士都能吃上一顿饱饭。按常参谋长的吩咐，煮饭人员都退到后边的一个洼地里，以免炊烟暴露我军行踪。排当战斗之后，我军临时抽调部分精干人员组成了一支便衣队。我连的杨世启，丁永胜，唐老大和郑贵元参加。便衣队由杨世启负责。在我南下部队整个回撤转移过程中，该便衣队一直活动在队伍的前方或者周边外围。负责探路，搜集情报和敌情预警等等。在此期间多次与敌遭遇都安然脱险，为我南下部队成功突围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回到根据地后，便衣队没有解散，扩编后直属总部。一直保留了很久到部队过江（系指71年底打滚龙战役）。这时，在大部队行动之前，便衣队又一次神秘地消失了。

  为了便于快速机动，各部队再一次作了轻装。除了武器弹药和电台外，凡是于作战无关的物资，包括背囊都可精简，精简的物资就近在树林里挖坑掩埋。我啥也没有精简，还把班里的两口锅系在背囊上。我自认为凡事命中注定。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各人无需太多忙碌。

难忘一幕
  夜幕降临。甘蒙山渐渐沉入黑暗中。部队还迟迟不见出发。总部首长们的争论还在继续。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争论。808首长周，常决定亲自指挥突击队，在封锁线上打开缺口，掩护其余部队突围。周，常表示不惜牺牲也要保证缅共领导人的安全。因为他们是缅甸革命的火种。古方副政委，赵明副司令员坚决不同意此方案。最后，周常不容二人意见，召来各部队营连指挥员直接下达了作战命令。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人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古，赵二人泪流满面和周常紧紧拥抱……

  人员到齐。作战命令由常参谋长亲自下达，具体方案是：由303的二营为前锋，战斗打响后迅速向左侧突击（登尼方向），紧随其后的404一个营向右侧突击（纳迪方向）。两个营无论遇到多大困难，伤亡再大都必须合力撕开一个口子，确保大部队成功突围（事后得知，总部已有思想准备，估计这两个营再无生还的可能）。特务营及总部机关居中，特务营负责巩固突破口，保护总部机关和电台突围。其余三个营和轻伤员殿后，作为预备队。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敌人在这一区域已集结强大兵力，拉开架势，严阵以待。万一突围不顺利，与敌纠缠起来，那我整个部队就有迟滞在坝子里的可能，前进不得，后退不能，时间一长就必定陷入重围，后果真让人不敢想象。

不可思议的成功
  一切就绪。部队开始依次下山。这时的登尼坝也已起雾。放眼望去一片灰白朦胧，更加显得诡秘未测，行至半夜我军全部下到了坝区。走走停停，先头部队边观察便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部队的行进速度十分缓慢。就这样又过了几个小时。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四周的物体正模糊可辨。公路已近在咫尺，就像是故意捉弄人一样。此刻应该是疾风暴雨般的枪声，却迟迟没有响声。整个世界就好像还在深深的沉睡之中。大地显得那么宁静。这反而让人们更加紧张焦虑。就在大家饱受这种精神折磨的时候，一直停滞不前的队伍前边突然跑动起来。一时间整个队伍就像得了传染病似的，无须命令，全都向前奋力奔去！眨眼功夫我们就跑上了公路。808首长就站在公路中央，看得出他们此刻已是激动万分。周师长一边挥着手，一边用压低的嗓门喊着，同志们，快，快冲，冲出去！就是胜利！部队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不成队形一窝蜂地冲过公路。一上到公路，我们就不自觉地围在首长们的身旁。常参谋长一看，就说到，你们还站着干嘛？还不快走！当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几个上前推着他们就走。

  这里的地形格局，如同一个“大喇叭”。前宽后窄。两边是山梁，南扎拉寨子就建在“喇叭”口上。公路从寨子边上经过。敌人的据点设在左边的山梁上，离我们站立的位置也不过几百米。一般的轻机枪都能对我们造成威胁。天虽还没有亮明，但也能看到据点的房屋和围在边上的竹篱笆。过了公路我们就涌进了寨子。横穿过寨子后就一直向洼子深处跑去。这期间我边跑边不时抬头向据点张望。生怕突然从那里射出密集的弹雨。万幸的是敌人没有一点动静。我军全部顺利通过。这有点不合常理。那么多的人在下边跑动，寨子里所有的狗又一直狂吠不止。如此大的动静，而敌人没有发觉（？）似乎怎么也说不过去。那敌人又为什么不开枪阻击？诸多疑问至今还是个谜。让人百思而不得其解。

  在洼子奔跑了十多分钟后，我们就开始上山。一上山基本就安全了。终于摆脱了危险，这时敌人才像是刚刚睡醒似的，据点里的几门81迫击炮开始炮击。炮弹东一发西一发没一点准头。到好象是欢送我们的礼炮。中午，我们登上山顶，与罗先司令员率领的接应不低汇合。罗司令员见大家安然归来，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声说话。紧接着我们又接到命令。让我们做好战斗准备。要给追上来的敌人一个迎头痛击。重雪前几日的心头之恨。后不知为何作战命令取消。部队继续转移。这时山下传来阵阵枪声。不知道是哪支部队在与敌人交火。

  南下部队顺利突围，出乎敌我双方的预料。敌人的一切图谋付之东流。事后有多种传说，其中一种是说，敌国防部高层有我们的卧底，在下达围堵我军作战命令时，故意留了一个口子，传出情报让我军通过。这一说法过于传奇并不可信。而另一种说法就比较靠谱。事实证明也是如此。敌人做梦也不曾会想到我军会胆敢从南扎拉突围。俗话说得好，越是危险的地方也就越安全。我军打破常理。巧妙地用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战术手段，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把突围地点选在南扎拉是个英明决策。如此杰作真可谓是天来神笔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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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峰缅共战斗亲历记（15）南下作战——第一部分

云峰缅共战斗亲历记（15）南下作战——第二部分

夫子

陆川的乌石 发表于 2017-11-10 15:19
虽然初战时受挫，但这个周师长用兵还挺有点毛泽东主席四渡赤水时的智慧的呵

还真是看到了红军长征时的影子。

陆川的乌石

虽然初战时受挫，但这个周师长用兵还挺有点毛泽东主席四渡赤水时的智慧的呵

夫子

返回勐既顿龙以及再度返回的任务
  回到根据地，我们在勐既顿龙寨安顿下来。本以为可以好好休整一段时间的。可没想到屁股还没坐热乎，就被连部叫了去。到连部一看营里的几位干部也在。还有军区医院指导员罗光芒，参谋马永春。（他二人均是罗先旧部，家乡又都在隆外山一带）上级决定派我们班配合罗、马二人原路返回甘蒙山，把留在那里的伤员接回来。我一听头就大了。这次任务可不比一般的战斗任务，没那么简单。以往在敌占区活动，都是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走。往来灵活自如。要带这么多重伤员一起行动，情况就不一样了。而且途经的那些地区，此时正是敌军云集之地。数量之多密度之大，前所未有。万一途中与敌发生战斗，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拿命去死顶着了。那时我才十六岁。年龄还太小。心想部队那么多五大三粗的人多了去，为何非要我这小胳膊细腿的去执行如此艰巨的任务？虽然心里直犯嘀咕，但还是义不容辞地接受了任务。

  自南下作战以来，我们班伤亡惨重，当时能出动的仅有潘国英，周国安，常春光，谢良宁和我五人（这五人中如今还健在的只有国安和我了）。一天后我等几个“残兵”又出发了。渡过允模河后，爬至隆外山腰我们就不再前行，因为山上的情况不明。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山上布满了敌人。在一处旱苞谷地里我们找到一位老百姓，恰巧是罗光芒的“阿考”（老表），见到我们几个他吓得说话都结巴了，奇怪山上到处是老缅，你们几个还敢来此转悠？据老表反映，山上的敌人有五六千人。寨子里山梁上都驻满了。当时我心想，五六千人有点夸张。但三到五个营的兵力应该不会少。罗光芒告诉他，我们要通过隆外山，老表连连摇手说，不得不得，那是麂子往火堆里跳呀！当时我提出，我们可以顺允模河而下，绕过隆外山进入登尼坝。上甘蒙山先找到伤员，如何返回到时候再视情况而定。这条路线在几个月前南扎拉伏击战后我走过一段。虽没有路但还是走得通的。罗和马二人认为我们这几个人过去不是问题，关键是没有把握成功把伤员安全带回来。等敌人退了后再行动不迟。二人的意见也有一定道理。我只好作罢。老表把我们带到谷地附近的一个洼子里。我们一行将在这里隐蔽等待。

  洼子里满是茂密的毛竹和野芭蕉树。如果不是走到近前很难发现有人会在在这里安营扎寨。罗让老表会去探听消息，有什么情况及时报告。我让老表再来时带点粮食。我们所剩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天一直在下雨。大家整天都呆在用芭蕉叶搭建的棚子里。无所事事。三天过去了，罗的老表一直没有露面。我们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粮食吃没了，就煮芭蕉根吃，像大芋头似的芭蕉根有点甜，又有点涩。虽然不好吃却也能果腹。但两顿吃下来还是让人直流清水。又过了一天，老表终于来了，他说老缅封锁了各个路口，不让村民随便进出。他几次对老缅谎称下地干活才得出来。寨子里粮食和牲畜都被抢光了。他只能背来两个南瓜，牵来一条老瘦狗。吃了几顿芭蕉根的弟兄们一看有肉可吃，都用馋鬼般的眼神盯着那条狗。狗也好像意识到厄运即将临头，就嚎叫着在泥里打滚。那哀嚎声传出很远。大家顿时手慌脚乱生怕狗叫声召来敌人。谢良宁真不愧绰号“土八路”。他扑上去用双手活活把狗给掐死。然后操刀剥皮下锅。没有油，没有佐料，只放点盐巴。我吃了一口就呕吐不止。浓烈的狗骚味让人难于下咽，宁愿吃芭蕉根。我不愿吃那狗肉，从此至今几十年我再不吃狗肉。

  敌人没有一点撤退的迹象。在这样等下去也意义不大了。罗和马决定返回，以后再找机会接回伤员。此行无功而返。其实就在我们还在想办法的时候，留在甘蒙山的伤员已在克钦独立组织和当地民众帮助下，从纳迪附近越过公路，经长青山一侧返回了根据地。

（全文完）

结束语
  南下对每一个参战者来说,都是一次灵魂洗礼和意志的考验.这一段不同寻常的经历,使得人们真正感受到革命的艰难曲折，战争的血腥残酷，生命的脆弱渺小。也使得一部分人不可避免地退缩了。原有的炫丽多彩的梦境消失了，天真烂漫的理想崩溃了。南下行动结束后，一段时间内，各部队均不同程度地出现了逃兵潮。脱队人员成群结队，中国籍的向勐古方向跑，果敢籍的奔向江边。派出去的追逃人员有的再也没有归队，非战斗减员前所未有。这并不奇怪。任何革命时期这一现象都必然有过发生。只是愿说不愿说，承认还是不承认而已。

  亡者去了天国，离去的回到了自己父母身边，留下的还将继续着艰苦卓越的战斗生涯。

（注：转载自裤脚兵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