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山素季“闯关”失败： 验证缅甸两大权力中心

志愿

   

    昂山素季，70岁。在过去三个月里，她力图凭借个人及民盟的强大民意支持，与军方谈判，说服军方同意修宪，或冻结宪法相关条款，以登总统大位。然而，“闯关”失败。

    此外，巩发党党员曾提出一个方案，让昂山素季两个儿子加入缅甸籍，她就可出任总统，但此事也无下文。最终，3月15日人们从新闻报道中证实，昂山素季推举其最信赖的助手——同样70岁的吴廷觉上位。

    当前，缅甸质变，从过去长期的军人一元权力中心，转为出现民盟和军方两大并立的权力中心：民盟掌握管理权，军方把控国家安全。昂山素季正面对一个比垂帘听政更难的局面，她必须学会在两大权利中心下，幕后掌控复杂的权利格局。

吴廷觉软硬件都不错，对昂氏极为忠诚

    2月初，民盟推选的联邦议会人民院和民族院议长上任，开启了民盟接管国家权力的序幕。一个月后，民盟成员吴廷觉为总统，退役陆军中将吴敏瑞为第一副总统，民盟的钦族党员亨利班提育为第二副总统。遴选部长、组建新政府的序幕拉开。3月30日，缅甸将完成新旧政府权力交接，民盟正式执政，将标志着其终于登上国家权力巅峰，缅甸政治与国家发展开创新的历史时代。

由武转文，缅甸质变，昂山素季与军方的幕后交易充满利益碰触与平衡。

     人气甚高的昂山素季未能出任总统，她近期冲刺总统的努力再告失败，其亡夫和两子是英国籍，不符合宪法中的总统任职资格规定。昂山素季早在2014年和2015年推动议会就此修宪，均被军方议员否决。前不久，她力图凭借个人及民盟的强大民意支持，与军方谈判，然而，再度“闯关”失败。最终，昂山素季只能推举其最信赖的助手——吴廷觉上位。

吴廷觉与昂山素季

    吴廷觉学识渊博，曾在英美留学，国际视野开阔，形象好。而对于他本人而言，能一跃成为总统，更关键的一条，是他非常忠于昂山素季和民盟。吴廷觉担任昂山素季助手20多年，即便在昂山素季被长期软禁时也常去探望，深得昂山素季信任。2012年，昂山素季建立杜庆芝（昂山素季母亲名字）基金会，吴廷觉是高级管理人员。其夫人杜素素伦，是人民院国际关系委员会主席，其父亲吴伦是民盟创始人之一。如此一来，吴廷觉出任总统便顺理成章了。

    按照昂山素季的理念，即将组建的新政府将是包含民盟成员、军人、其他党派官员、专家、少数民族人士等的联合政府，民盟不会独揽政权。

未来的核心高层，没有谁能一人说了算

     在缅甸出现军人和民盟两大并立的权力中心的情况下，吴廷觉、昂山素季、敏昂莱等核心高层，都不能一人说了算，每个人只能对某些事务说了算，没有谁能够统帅党、政、军、议会等国家核心权力机构。只能是各方合作管理国家，做出重大决策。

    首先，从立法、行政角度看，联邦议会两院议长、总统有很大权力，但其均是民盟党员，施政需要尊重昂山素季和民盟的指示。昂山素季领导民主运动近30年，是民盟核心，在党内一言九鼎，也是缅甸国内多数民众和国际社会公认的缅甸实际领导人，总统和议长候选人都是昂山素季点头才能推选，都曾是其下级。只有她具有崇高的威望和政治智慧，来统筹协调国内外各种资源与复杂关系，并且只有她能领导民盟与军方进行政治谈判。

    未来，昂山素季可能出任外长，因为外长是国防与安全委员会中唯一的文职部长。昂山素季曾表示，作为民盟主席“将在总统之上”，作为民盟党员的总统必须听从她和民盟的决策，两院议长及占联邦议会多数席位的民盟议员，也将如此。未来，在政府运作方面，昂山素季将发挥主导性影响，她和民盟的想法是将联邦政府部门从30多个压缩到20多个，除了军方三个部长人选外，其余部长人选都需昂山素季认可才行。

昂山素季未来甚至可以与总统一起会见外宾、出访外国，现场“指导”总统外交。

两位著名的女政治家昂山素季与希拉里

    有缅甸分析人士指出，如果未来一两年，昂山素季与军方建立高度互信与良好合作关系，军方若同意修宪，那么，吴廷觉总统就会辞职，昂山素季正式“上位”。因此，不管从影响力、政治智慧，还是政治前景来看，即便是昂山素季当了外长后需要辞去党主席，她的威望都无人可及，都将是民盟和国家的实际最高决策者，就像当年印度的索尼娅·甘地幕后影响国家决策一样。

军政关系直接牵动政局发展，军方力量甚至更胜一筹

    从军方和民盟的关系看，尽管民盟主导了新联邦议会和政府，从在野党成为执政党，从幕后走向前台，而军方则正好相反，从台前走向幕后。军方扶持的巩发党沦为在野党，军方慑于民意和国际高压，不敢轻易再度政变而否定民盟执政地位。这是军方及其扶持的政党连续掌权54年以来首次丢权。因此，民盟执政也是缅甸政治发展史上具有标志性意义的重大分水岭。

    但是，军方的政治影响力绝对不可小觑，仍将是与民盟并立的两大权力中心。而且，缅甸媒体报道，已担任5年多国防军总司令、今年60岁应退役的敏昂莱及其他军方核心高层延长任期5年，与民盟未来执政5年的期限基本吻合。目前与昂山素季谈判的主要是敏昂莱，此时总司令换人，新人资历浅，似有可能在与昂山素季的博弈中不占优势，还得与昂山素季得重新沟通，不利于维护军方利益。

民盟尤其要极力避免与军方发生激烈的“碰撞”，否则，治国之路难以一帆风顺。

    民盟和总统较难节制军方，而军方可有力制衡民盟施政。第一，依据宪法，军方独立，不受总统节制，独立管理人事、开支、军事行动等军务，还掌握两个庞大的经济集团：缅甸联邦经济控股公司和缅甸经济公司（集团），与军方关系密切的大企业家也不少。第二，军方掌握国家几个核心权力机构，在社会治安、国家安全、民族和解等问题上发挥关键影响力，总统需与军方协商解决这些重大问题。

    军人在国家最高决策机构——国防与安全委员会11名成员中占6席，民盟官员最多占5席。国防、内政、边境事务三个部长由军官出任，其中，内政部掌管全国警察、情报等工作，机构人员遍布全国各地，负责社会治安等管理工作。联邦、省和邦、联邦直辖区、民族自治地方应有国防军总司令提名的军人参与国防、安全和边境管理等行政工作。第三，军人占据联邦及地方议会25%的席位（加上巩发党议员则在联邦议会占近1/3席位），只要军人不同意，任何修宪提案都过不去，昂山素季就当不了总统。第四，军方还持有最有力的“杀手锏”，如果民盟执政期间国家发生重大危机，军方可以依据宪法接管政权。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悬在民盟头上。

三大棘手问题，不排除激烈“冲撞”可能

    缅甸从过去长期的军人一元权力中心，转为出现民盟和军方两大并立的权力中心，双方各有优势：民盟有强大的民意支持，掌握国家多数日常事务的管理权；军队则是国家重器，尽管不能再管理国家大部分日常事务，未来5年再度执政的难度很大，但军人还是民族和解进程的关键参与者，在社会治安、国家安全等领域有着关键影响力，在政府与议会的力量亦不可小觑。昂山素季领导民盟未来的施政需要妥善处理与军方的关系，须尊重宪法规定的军队地位和利益，谨慎行事。

在未来几年，民盟与军方谁也不具备压倒对手的绝对优势力量，彼此需要又相互制衡。

    缅甸未来国家治理，需要民盟和军方维持目前的彼此尊重与密切合作态势，合则两利，斗则皆输。军人与民盟的关系好坏将直接牵动缅甸政局发展。去年11月8日大选结束至今，军方和民盟基本做到彼此尊重。军方承认大选结果，昂山素季和民盟不公开呼吁清算违法军人，双方就权力交接多次谈判，估计双方幕后达成了诸多权利交换，这才确保新旧政府顺利进行权力交接。

    未来，军方与民盟总体合作的态势有望基本维持下去，不过，在几个重大议题上，民盟与军方能否建立高度互信，妥处利益矛盾，尚待观察，不排除双方发生激烈“冲撞”的可能，因为未来双方不得不面对一些设计各自利益底线的棘手难题。

从缅甸当地的夜生活中，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个国家正在发生的惊人变化。

志愿

    第一，昂山素季的总统问题到底该如何解决？昂山素季领导缅甸民主运动近30年，上次民盟赢得1990年大选，结果却被军政府废除，昂山素季也被软禁，第一次总统梦碎。此次民盟再度赢得大选，昂山素季却又受到宪法限制，再度无缘总统。因此，她圆了总统梦的意愿强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等民盟新政府稳住阵脚后，昂山素季和民盟势必再向军方提出修宪问题，为她出任总统铺路。而军方及其政党已丢政权，不愿“节节败退”。而且，昂山素季威望高、气场强，她亲任总统后，军方更难制衡，在让她当总统问题上短期恐难轻易松口。双方未来博弈恐会激烈，合作气氛会被削弱。未来，到底双方做何种利益妥协与交换，才能避免“昂山素季能否出任总统”这个问题爆发，引发双方利益冲撞？不得而知。

    从目前态势看，双方在政治利益交换方面还是有矛盾。2月和3月，缅甸坊间传言称，军方提出希望由军人出任仰光省、掸邦、若开邦等地的行政长官，民盟未应允，坚持新总统主导省邦行政长官的提名，这是导致昂山素季冲刺总统的努力再度失败的重要原因。

    第二，军人和总统、政府的地位将来到底谁高谁低？谁来领导谁？民盟执政纲领有一条，大意是“要将军人置于行政权管理之下”，即总统有权指挥军队，这就意味着迟早要废除宪法赋予军方的独立地位。外界不知道昂山素季和军方其他现役和退役高层有无达成保护后者权益的协议，但从法律角度讲，尚未出台类似法律。去年大选是民众用选票将民盟选上台、将军方支持的巩发党选下台，军方也承认选举结果，民众在打破军人不可战胜的神话后，备受鼓舞。

    随着缅甸民主化的快速发展，民间反对军方特权、要求削减军方权益的民意恐持续高涨，要求削减军费来增加科教文卫投入的呼声高涨，反腐败呼声也会高涨。民盟政府就会非常为难：要赢得军方的认可与支持，必须暂时尊重军方核心利益，快速剥夺军方权益会触发后者反弹，更不能立即搞大规模清算；但若长期忽视民间诉求，也会削弱民盟支持度。如果民盟和民间在削减军人权益方面走得过激，势必刺激军方强烈反弹。当然，如果军人愿意快速走向职业化，逐渐放弃其政经权益，那就另当别论。

昂山素季幕后掌权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可过快削弱军人权益。

    第三，在民族和解问题上，民盟新政府将其作为首要任务，但此前的民族和解问题和既有框架、全国停火协议是由军方支持的巩发党政府推动的，新政府是否会延续现行框架推动停火与和解进程，还是另起炉灶，不得而知。但领导和解进程的官员势必大换血。民盟政府将让军方在和解进程中发挥主角还是配角；未来将签署的系列协议，又如何保障军方在国家统一与安全问题上的地位与利益？因为，如果军方在民族和解进程中被边缘化，军方地位、军费开支等切身利益势必受损。而若无军方支持，民盟结束民族武装冲突、缔造和平将异常艰难。

    目前，缅甸的大部分国家权力正从军人向民盟和政党、文官转移，军人对政治的直接掌控总体下降。当然，如果比较东南亚其他国家，缅甸军队未来退出政治舞台的进程，似不会像印尼军队那样快速和彻底，还需要多年时间。但缅甸军队要像泰国军队那样再发动政变并掌权数年，难度较大。军人与民盟主导的新政府和议会、其他政党和民众的博弈是否可控，主要取决于各方能否相对理性、巧妙地处理军政关系和国家利益分配，任何一方的过激行为，都可能刺激军政博弈加剧，甚至诱发军人再度干政。为了国家利益，各方需暂时牺牲一些自我利益，精诚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