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科特：昂山素季能拯救缅甸经济吗?

果敢林枫 · 发表于 2016-4-14 16:41:36

　　缅甸的过去数周令人兴致昂扬，声明一个接一个发布，乃至于很多人担心他们会受不了这么多的声明。四十多年来首个文官领导的政府现在已初具轮廓。吴廷觉(Htin Kyaw)担任新总统，但他实质上充当了受人爱戴的全国民主联盟(NLD，下称“民盟”——译注)主席昂山素季的代理人。军方起草的2008年宪法条款令昂山素季无法担任这一最高职务，反而有一个大致相当于总理的新职务为她创设，她还将担任外交部长。换句话说，谁将真正领导政府，这一点毫无疑问。

　　昂山素季已表示过，她最优先考虑的事情将是加快和平进程，以结束国内冲突。自缅甸独立以来，国内冲突已令该国千疮百孔。但过不了多久，经济问题就将浮出水面。1962年军人夺取政权时，缅甸引以为傲的是，它是该地区最有实力的经济体;如今，它是亚洲第二贫穷的国家。最重要的是，为扭转这一惨淡局面，时任总统吴登盛(Thein Sein)于2011年启动了他的改革计划。在其执政的最后一些年间，他的努力带来了年均6.5%的增长率，那看上去很可观，但源自相当低下的基础。事实上，数十年来严重欠缺投资的缅甸经济仍然处在困境当中。其人均GDP为1200美元左右，这一数字相当低，与相邻的泰国大约6000美元对比鲜明。其人口的大约四分之一生活在贫困当中;仅有大约同样多的人口能用上电;该国的公路、铁路和港口网是东南亚最糟糕的。

　　要令那些统计数字部分有所改观，将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大多数缅甸人太清楚这一点了。新的民盟政府正从上一届政府那里取经，这是明智的做法，上一届政府的工作专注于农村发展。因为，如新任计划与财政部长觉温(Kyaw Win)所认为的：“缅甸70%的人口居住在农村地区。这些人生活贫困，没有足够的收入，所以他们是我们最优先考虑的人群。”但觉温表示，他的经济政策也将致力于减少收入不平等并增加税收，这样就可以为政府提供资金，用于建设新的学校和公路，缅甸亟需这些设施。目前有大量援助和开发资金，特别是来自日本的资金涌入该国，日本正大规模投资于新设立的经济特区。那一趋势将继续发展。但政府知道，除非它能增加自己的税收，否则几乎做不成任何事情。目前税收占缅甸GDP的比重是微不足道的5%。[“收入不平等”，原文为income equality(收入平等)，equality疑为inequality[不平等]之误。——译注)

　　成功的机会在哪里?确定无疑的是，内阁中新设立的经济小组绝不令人鼓舞。几乎紧接着政府宣布任命平易谦逊的觉温，他就遭人揭发称，其硕士和博士学位来自位于巴基斯坦的一所“大学”，但该“大学”实际上是提供假文凭的一批网站。如他向记者承认的那样，他似乎自始至终都未意识到这一点。看上去显而易见的是，觉温获选部长，与其说是因为他的专业知识，倒不如说是因为他对民盟忠诚。他曾长期担任民盟经济委员会的委员。

　　与此同时，人们发现获提名担任商务部长的丹敏(Than Myint)拥有《纽约时报》所称的一所“未经认证的函授学校”的学位。毫无疑问，类似长期观察缅甸事态的澳大利亚学者肖恩·特尼尔(Sean Turnell)这样的一批人士近期已向民盟提出了高水准的外部建议。但在内阁层面，经济小组尚有多方面的工作需要改进。

　　而更关键的地方在于，经济方面需要应对的诸多当务之急可能令新政府早早就面对军方，而正是新的民选行政当局与保守军方将领之间的这种争斗将成为昂山素季任期的主要特点。除了财政部，负责农业和国家资源的两个新成立的部也有可能成为冲突的源头。鉴于军方及其商业亲信的势力在这两个领域也根深蒂固，民盟在这两个领域能取得多少进步，将在某种程度上决定政府整体上的经济进步。除了把持若干重要内阁职位和四分之一的议会席位，军方在整个经济中还保留了广泛的利益(主要通过两家大型控股公司)，即便这些利益是不透明的。

　　以农业为例。如新的农业部长所指出的，缅甸大约70%的人口仍生活在可以归类为农村的地区，大约54%的人口务农，这些土地绝大多数都是小块农田。但农业部门产值仅占GDP的大约40%。民盟承认，用纯经济学术语来讲，这个部门不具备生产能力。主要农产品大米的生产尤其无效。缅甸的大米产量是亚洲第二低;孟加拉国和越南两国的三角洲地区与缅甸拥有相似的生产潜力，但各自的大米产量分别比缅甸高60%和114%。

　　之所以会如此，有多方面的解释，但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没有使用期保障，农民不会投资他们的土地。尤其是过去一些年间，官方批准的土地侵占近乎疯狂，军方官员尽其所能，在不论任何地方征用任何土地。这主要是为了投机;据估计，此类征用来的土地，仅有四分之一用于生产性用途。所以，觉温表示，土地权利方面的事宜将会优先处理。2012年，上一届政府通过了一部法律，考虑到要为土地使用权出具文件证明，但这样的做法太过软弱，并往往只被用于证明强迫征用具有正当性。就土地的命名甚至是所有权问题，有必要通过更可靠的法律，并且，那些被剥夺土地的人士将会索赔。民盟了解这一点，但这些行动将与军方发生直接利益冲突，军方为其自身征用了太多土地。而没有试用期保障，农民就不会投资于抽水机、灌溉用的管道和能够提升产量的化肥。如研究缅甸农业问题的专家黛比·昂丁·泰勒(Debbie Aung Din Taylor)所指出的：“这里的农民富于创业精神，但没有机会去创业。”

　　采矿业和更通常所称的资源开采业是甚至更加敏感的领域。前军事政权很大程度上是通过掠夺该国的矿产资源充实自身财富的，比如，军事政权汲取了克钦邦玉石开采业的绝大部分利润。这些利润中仅有极少一部分进入官方的国库，甚至更少一部分到了玉石矿的开采者或土地被征用者手中。专注于腐败问题的国际性非盈利组织“全球见证”(Global Witness)估计，仅仅在2014年，单只是玉器(追求好运的中国人对其趋之若鹜)就创造出多达310亿美元的帐外销售。这一数字广为人知。为更全面地衡量，可以对比的是，缅甸官方的出口总额仅仅为110亿美元。

　　抛开不公正这一点，假如这些门类的资金是在正式经济组织中流通，新政府实际上会有一些钱来利用。但实现这一点要求在矿业公司的运作方面进行深刻的结构性调整。而这也几乎肯定将令新政府与军方的亲信以及他们那些根底深厚的巨头企业发生冲突。

　　这些亲信中，有一些已经暗示他们乐于寻求改变，并与民盟合作;他们可能会接受补偿以及自由化举措。但很多人不是这样。极少数部门已被迅速抛向开放的市场竞争当中，最成功的是电信部门，但大多数行业相对来讲仍然受到限制。目前尚不清楚昂山素季打算在多大程度上挑战军方的利益，也不清楚打算多久之后着手实施。但缅甸的经济是否能从数十年的暴政中复苏，很大程度上有赖于她如何回答那一问题。

(作者是英国历史学者、记者、作家，曾任《经济学人》驻墨西哥城及新加坡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