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头颅，谁来砍之——佤族猎头习俗的史料之观

精忠岳飞

　　在澜沧传说三国时孔明南征，发现阿佤人很野蛮，又不易征服，于是孔明想了一个使他们自相残杀的办法，拿煮熟了的谷子给佤族做谷种，种下后不出苗。阿佤人就去问孔明，孔明即以好谷种发给他们，并叫佤族砍人头来祭，于是谷苗就长出来了，而且丰收。自此以后阿佤每到栽种的时候就砍人头来祭谷，现在佤族还说：“拿人头祭谷地是孔明老爹告诉我们的。”这都是牵强附会的说法。佤族砍头主要是本族中打冤家时猎敌方的人头，来祭鬼神，祈求村子平安，五谷丰登。后来佤族慢慢地就到各处去偷砍各民族的人头。直到现在此种风俗仍存在，他们都喜欢砍长络腮胡的头，认为这种头祭一年谷会丰收几年。

    旧历二三月间砍人头砍得最多。据说要去拿人头之前，由“窝朗”祭师卜鸡卦，鸡卦好就去（全村青年男女都上），走到村外，女的和部分独子可以回来，让多数勇敢的去拿。以前砍人头的地点有一定范围，名叫“坐坛”，谁进入这“坐坛”内就砍他的头，他们普通用茶或米洒在“坐坛”的周围作标志，若懂得的到此即退开，不懂得的进入就会被砍，但现在用“坐坛”的很少了，都是随便出来砍头，若见到自己不认识的或是仇人就砍头，若遇到自己的熟人或认为不能砍的人（砍着有势力的就会出乱子），他们就会对遇着的人说：“啊！你冒失了，我们不砍你的头，你快走。”于是就同过路的人要“礼性”，这时对方就要将身上的钱及物件送给他一些。有的会走到离家三四天路的地方去拿人头。若路上拿不着，有时就去人家里砍，常在夜里用一牛铃系自己的颈上，摇动铃，让狗吠，房子里的人认为是贼来偷牛，开门出来就被砍掉头。他们砍头主要是砍仇人的，不像一些人所说的专砍汉人或其他少数民族的头。他们不要牙齿未出的小孩的头，不要嘴缺四肢不全的人头，也不要牙齿没有或生的难看的人头，他们喜欢要满脸络腮胡或是头人的头（尤其有仇的佤族头人）。砍头人把人头拿回寨时，全村的人都要欢迎，围着砍到人头的那个人跳舞，送给他一个猪（实际是大家吃）。砍头的那把刀，以后就不能用来割东西吃。人头拿来不一定送进木鼓房（供人头的地方），要看好日子才拿进去，同时村中妇女都去哭诉说：“你为什么不跑，会给他们将你拿来，你是该死的啊！你家里的人如何挂念你……。”人头要放在寨子外面，等到把旧的人头送到供人头的竜山以后，才把新砍到的人头迎接进来，然后拿牛来镖，表示祭这个人头。人头下面放一堆火灰，让人头的血滴落在灰上，然后每家象征性的把火灰拿一小点去撒在谷地里，祈祷神鬼，一家清吉，五谷丰登。

    过去佤族常到佤山边缘甚至跑出几天路去砍人头。班庆大寨中有三个木鼓房，即供人头的地方，一个供有人头五个，一个供有三个，一个供有两个，全寨共十个。供的人头每年换一次，换下的旧人头送到房子外的竜山去供着。据说去年供的人头是恶霸石炳麟去年退到佧佤山时被打死的。竜山上的人头骷髅不下数百（祭祀之后送出去的）。据翻译说他们四月十八日那天去打鱼，路边挂着一个今年二月间才砍的头。中课头人说：“砍头的风俗一下改不过来，但好人的头不砍，只砍坏人的头、做贼的头。”砍头的事近年来已少了。

　　（这一站李乔在南本村，南本位于佤山边缘，是佤山与外界贸易地点，佤族、汉族、拉祜即倮黑族杂居地带。黄村长是汉人。该村副村长是拉祜族即倮黑族。）

    据黄村长不完全的统计：

    1946年佧佤为祭谷地，来将老寨汉族一妇人之头砍去。

    1948年永累寨佧佤族来将南本汉人头砍去九个（二男七女）。

    1950年正月，佧佤族来将祀学寨倮黑之头砍去七个。

    1951年2月永恩、永雷、诺麦三寨佧佤人到永果龙砍去阿佤人头九个（据说彼此有仇）

  --（这一站李乔在班箐的永顶寨，永顶寨是班箐大头人的住地。）

    寨内上边有三个木鼓房，房子长约一丈，上盖竹片，很破陋，四周没遮栏，内有六尺多长，直径二尺余之木鼓两个，木鼓上开一长缝，宽约二寸，中空，用木槌槌其边缘，声震数十里，据陈秀清先生说：连南本(陈秀清住的寨子)也听得见。

    这木鼓是不能随便敲的，要发生战争时才能敲，听了这声音，各个寨子便拿着武器走来，为保卫他们部落而不惜一战了。除此，只有在祭鬼时才能敲。

    祭鬼，那是阿佤人的一件大事。每年由十月起到第二年四月止，  都是祭鬼的时间，祭鬼有公祭、私祭、大祭、小祭之分。有钱人家大祭一次杀十多条牛，十多个猪。穷人家小祭没有钱，只用一支小鸡来祭。祭的原因多是因生病，庄稼不好，牲畜死亡，或盖新房等。但也有“为做好事”一年一度而祭的。

    公祭是在每年春天播种前，先剽几条牛祭。等谷种播了后，四处去砍人头，人头砍来后挂在寨外，等秧苗长绿时，  卜个鸡卦，择定日子，才将人头提进寨来，插在木鼓房之外的竹竿上，然后请“募八”来念经，剽牛、剽猪祭鬼。

    若在春天砍不到人头，便到十月以后砍到人头时去祭。若砍不到活人头就砍死人头来祭，若连一个死人头也得不到，便几个寨合起来分一个人头去祭。

    私祭是有钱人家每年轮流着来祭，也是一样的要人头，然后剽牛、剽猪去祭，据说：今年本寨祭鬼的已有六家，已杀水牛二十二条，黄牛八条。

    一连几天祭完后，把插在木鼓房外的一个旧人头，拿下来送到龙山上，或用一个木箱装着，放在路旁，顶上压上一块石板，木箱—个连一个，有长达一、二百公尺的。

    一个木鼓房外，插着八棵竹竿，高低不一，竿顶剖开，编成一篮，有四棵竹竿上装着四个人头，顶上盖着窝叶。

    一个木鼓房外插着十多棵竹竿，有三棵竹竿上装着三个人头。

    另一个木鼓房外没有插着人头。

    领路人领我们走出寨子门(那是一块完整的五尺多宽的木板，只有一扇)。门外是一条狭窄的隧道，出了隧道不远就是龙山，树木很茂盛。在那长着青苔的绿荫下，有一排木牌，每个木牌上画着一个骷髅，木牌后放着一个个篾笼，这便是过去送出来的人头了。

    我数了数这排木牌有四十九个，内中有一个木牌是新立的，大概是今年才送出来的。

    “上面还有呢!”带路的人告诉我们，但我们没有去看了。

    猎头祭祀，是远古社会包括汉族在内的大多数民族历史上几乎都有过的习俗。云南省部分佤族地区直到解放初期，还保留有“猎头祭谷”的遗风，其延续时间之长，令人惊叹。     

    1951年，中央访问团到澜沧，派李乔、谭森同志前往班箐、中课两个佤族聚居区访问。据李乔回来讲，他在班箐亲眼看到两个木鼓房外的一些竹竿上挂有六七个人头骨，向导还带他去龙山看了几十个篾笼里的人头骨。当地干部向我介绍了关于“砍人头”的三种说法：一是佤族最大的神“木依吉”于大发洪水时，告诉大家杀人头祭鬼，谷子才长得好，有饭吃。二是孔明老爹用熟谷种骗佤族，地里不长苗，说只有砍人头祭谷子才能丰收，然后才给他们好谷种。第三种传说较为普遍，说是要找一个人的灵魂来守护旱谷，谷子才能丰收。当时人们还说络腮胡子的人头最灵。         

    后来，我到阿佤山大马散去拜访窝浪牛（最古老的大头人），虽然也见到他门前就有一棵竹篾笼里的人头骨，但与窝郎牛交谈中，发现“砍人头祭谷”虽有其事，但不是乱砍，有一定的规矩。一般只砍外寨不认识的人，不敢砍熟人和有势力的人。砍人头一般发生在农历三月撒下谷种不下雨，或碰到八月谷子扬花遭虫灾或洪灾之际，这是人类遇到不可抗拒的灾害时，难以避免的无力无奈表现，绝不是一些猎奇的人所夸张污蔑的那样“野蛮”无知。当然，“砍头祭谷”也确实破坏村寨间的团结，恶化佤族与邻近民族之间的关系，严重妨碍了佤族地区的生产和社会进步。     

    班洪一带的佤族因信奉佛教，早在本世纪初就破除了“猎头祭谷”习俗，而西盟一带却延续得很久。我曾带着一个班的战士到未定界蛮海佤寨，晚上听到有哭声，我派战士一打听，说寨里明天要砍人头祭谷，是那个将被砍头的小孩在哭。我赶快去看那个小孩，15岁左右的样子，身体很壮，杏核似的大眼睛又黑又亮，流露着惊恐与悲哀，嘴里喃喃的在哭诉着什么。我很难过，不能见死不救，就立即去跟头人商量，希望不要砍这个小孩的头。可头人不干，说这小孩是他们买来的，明天一定要砍头。我说：“我出两倍的价，你把小孩卖给我吧。”头人也不干，我又出三倍四倍的价，头人仍不干，但看我态度坚决，说：“除非你明天早上拿个老虎头来，否则我只能按时辰砍人头。”可我们又到哪里找老虎呢?个别情绪冲动的战士建议抢了小孩下山，可那时那里的工作付出很大力气后刚刚开辟，我们不能这样做，只好第二天眼睁睁地看着小孩被砍头。

    尽管我至今想起来，仍然心痛内疚，觉得那个孩子的大眼睛始终乞怜地望着我，但由于当时这一带群众不了解共产党，境外匪特活动猖獗，情况错综复杂，一旦动武，必然与佤族兄弟冲突，可能要死更多的人，只好耐心继续开展细致的工作，相信佤族群众最后会因觉悟改掉这种习俗的。  

    砍人头的人，头上缠红布裹头，在本部落内地位很高，称为“砍头英雄”。记得1952年，西盟佤族县长魏岩景到北京参观，我们让他系上红布裹头，他却严肃地说：“不行，只有‘砍头英雄’才有资格系红布裹头，我不行。”我们讲，你带领佤族群众跟党走，使大家过上好日子，比他们是更大的英雄，更有资格。他听了觉得有理，才裹上了红布。

    1952年，我陪佤族头人岩坎去北京，毛主席要岩坎与他同坐一席吃饭，讲到了砍人头祭谷的事，关切地问岩坎能不能用像人的猴子头来代替人头?岩坎说：“不行，猴子的魂会吃我们的包谷，只有老虎才行，可老虎不好捉呀!”毛主席笑着说：“这事还是由你们民族商量商量解决吧。”毛主席的话传到阿佤山后，佤族上层和群众开始议论破除这一习俗。

    而真正彻底革除这一习俗，是在1958年。那时西盟群众经过党的艰苦工作已经觉悟起来了，根据毛主席的指示在民族内部协商，争论很激烈。革除旧习的最后突破是在一个佤族乡召开的会上。当时，头人坐一边，砍头英雄坐一边，群众坐一边。头人说：“‘砍头祭谷’是阿公阿祖传下来的礼，废不得。”砍头英雄说：“不砍人头祭谷，谷子长不好，谁来赔?”两者引经据典，振振有词，群众说不过他们。突然，群众中站出来一个佤族小伙子说：  “我同意砍人头!”大家为之一怔。他接着说：“砍谁的头都难，大家都不愿意，我看要砍就先砍砍头英雄和头人的头，你们更懂‘规矩’，看守谷子不就守得更好了吗?”一席话赢得群众喝彩，热烈鼓掌。头人慌了，砍头英雄更慌了，只好表态赞成不再砍头。并约定谁要违犯了这条规矩，就送政府监狱判刑。从此就彻底废除了这一习俗。      

    佤族人民最终用自己的力量，自觉地根除了陈年旧习，这是解放初期我党引导边疆民族移风易俗、推动社会进步的成功典范。

庄周梦蝶

精忠岳飞 发表于 2016-5-16 10:30 PM
他们最喜欢络腮胡子啦，认为络腮胡子象征着谷粒丰收。你是不是络腮胡子呀？小心一点哦！

还好不是 ~~~~~~~~~~~~~~~~~

精忠岳飞

庄周梦蝶 发表于 2016-5-15 06:12 PM
好 恐怖····

他们最喜欢络腮胡子啦，认为络腮胡子象征着谷粒丰收。你是不是络腮胡子呀？小心一点哦！

庄周梦蝶

好 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