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共成立于1939年(根据缅共党章和领导人公开报告)8月15日。党的发起人主要是当时缅甸进步知识分子的组织成员“德钦党人”(又称“我缅人党”),故早期的党的领导人名字前大都冠以“德钦”的尊称。“德钦”缅语中作“主人”意解。
第一人总书记德钦昂山,不久脱党另组政治组织。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缅共党内因路线和指导理论发生歧见。以当时主要领导人德钦梭为代表的一派自称“也波尼”(意为“红同志”),是为主流。主张“不断革命”。对于是否以暴力手段即武装斗争形式与执政的原“反法西斯同盟”进行斗争,与另一派发生争执。相对“也波尼”,另一派主张激进武装斗争的领导人和干部则自称“也波漂”(准确读音为“披犹”意为“白同志”)。主要领导人是德钦丹东等人。其中并无一般常识中“红”就是革命激进,而“白”即为反动的意思。
这在当时甚至是整个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的一个很大的问题。缅共因此面临分裂。一派进入丛林,他们基本上就是“白同志”,而坚持在城市的则是“红同志”。尽管两派都遭受到当时政府的强力镇压(德钦梭几度被捕,甚至被判死刑)和军事围剿(对进入丛林山区的德钦丹东所部的军事行动很快酿成日益加剧的国内战争)。但是两派没有和好的迹象。这就是“红旗党”“白旗党”的来源。
中共曾经为两派的和好做了不少工作。建议两派和好,为此还促成了在中国的(流亡)缅共中央代表团成员中两派领导人的和解与合并。但是缅甸国内的缅共两派非但没有实现和好,而且分歧还愈发加深。进入勃固山区的以德钦丹东为首的“也波漂”,完全以缅共中央名义,批判德钦梭路线。不承认“红旗党”以及领导人在缅共内部的任何地位。德钦丹东等人的坚决立场以及他提出的“面向东方,学习毛泽东思想,走中国革命的道路”开始扎根党内。这是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初期。
一九六三年,中共促成的缅共与缅甸政府(奈温军人集团发动政变上台初始)进行国内和平谈判,缅共代表团由勃固根据地和北京成员共同组成。和谈破裂后,部分北京代表团成员转入勃固根据地。之后缅共更加追随靠拢中共。一九六四年德钦丹东为首的缅共中央领导提出“赢得战争,夺取政权”路线,确定“农村包围城市”等中国革命的模式。同时修改党章,反对苏共现代修正主义,将毛泽东思想作为缅共指导思想。由此正式宣告“白旗党”的成熟,而“红旗党”逐渐衰败。“白旗党”自六十年代开始完全成为“正统”。
在国外的缅共中央代表团(后期因为“反修”,绝大多数集中在中国)完全赞成一九六四年路线。当时缅共副主席兼中央代表团团长德钦巴登顶等高级干部长住北京,其他进入中国的中下层缅共成员大都在四川。
中国文化大革命是一个转折点——奈温军人政府因在缅华侨激进团体和学生宣传毛泽东思想,发动了反华排华风潮,引发暴力事件,为此中缅政府断绝外交关系。时为一九六七年夏。这个变化为缅共武装斗争的重新组建提供了机会。
一九六八年元月,以缅共中央代表团为领导机构(中共提供军事后勤装备以及部分人员援助)的武装人员沿着中缅边界瑞丽段,芒市段,镇康段等处越境,开始军事斗争,并很快形成局部地区的战术优势。奈温军人政府受到极大的冲击。“缅东北根据地”由此而来。
另外,处于下缅甸勃固根据地的缅共中央由于德钦丹东冒险发动所谓“党内革命”,对持有不同政见的其他中央领导人进行清洗,部分中央领导人被害,部分脱党。而德钦丹东则遇刺身亡。
事实上从一九六八年开始,武装斗争中心已经转向“缅东北”。奈温军人政府将缅东北缅共武装视作最大“国家危害”,倾国之力围剿。他的对手就是不折不扣的“白旗党”。(此时德钦梭已被判刑关押在监)
作为一个概念和词语,“红旗党”“白旗党”是缅甸政治社会以及缅共党史尤其是党内斗争史的常识。笔者在参加缅共部队之初就熟知。而更主要的是当时缅共干部尤其热衷于讲解本党的这些历史词语,最强大的教材就是德钦丹东关于缅共历史的数次长篇演讲。这些都是缅共东北军区干部学校专题必修课。
很有意思的是,笔者的父亲在得知笔者参加了缅共部队后来信询问详情,提到,缅共似乎很复杂,有什么“红旗党”“白旗党”,怎么回事?等等。
直到今天,缅甸社会仍然深深处于过往历史之中——关于“德钦党”,关于“红旗党”“白旗党”,关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军人集团政变的合法与非法,关于缅共1968年到1989年缅东北战争的得失,关于缅甸联邦的历史合法性以及是否惟一法统,关于国家边界地缘政治等,仍然是缅甸资深社会人士,缅甸各个民族邦区(至今克钦邦,掸邦,克伦邦等仍然保留相当实力的自卫武装),当然包括昂山素季为代表的民主同盟,也包括仍健在的缅共老人在内的许多方面仍作深究的沉重遗产。
在笔者力所能及之下,“缅共”应视作这样的研究课题,即一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的标本。尤其是缅共历史过程涉及了二战前,二战后(缅共内部甚至还出现过“白劳德主义”的追随者!),冷战时期,苏联阵营的分裂(反修),东南亚武装斗争,革命输出,党的彻底武装化,暴力革命理论的终结等等范畴。
——这是笔者亲历: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缅东北根据地成为全缅甸各个民族武装和组织集中的地方,缅共成为缅甸各民族武装反抗军人政府的一面大旗,当时的形势好到让人难以相信的程度。此外,一个令外人很意外的现象是,缅东北的武装斗争规模在七十年代发展到何等地步,竟然被老挝,越南,越南南方,柬埔寨,北加里曼丹,马来亚,印度,印度尼西亚,泰国等各兄弟党和组织视为楷模。连一些欧洲左派共产党都为之倾心向往,捐款支援。西方大国一些军事情报部门甚至派遣“军事记者”深入到缅共中央机关采访考察。
再回到所谓“红旗党”“白旗党”这两个称呼。简言之,“红旗党”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它的历史根源和表现以及结局很像托派,而“白旗党”的前期则完全追随中共,追随毛泽东思想,后期则因坚持毛主义而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