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学校的师资力量如何,他告诉我,在十四位教师中,文凭最高的是来自中国的两个教师,在教中学的数理化课程,一个是羊冬平,来自中国湖南邵东县,原来在邵东三中(湖南省的重点高中)毕业;另一个是李成荣,来自云南永德县,在永德高中毕业。其余的教师都是初中或高中毕业。现在学校的教务主任是普荣贵,体育主任是李成荣,训育主任是张治翀,保管股主任是羊东平,文艺主任是刘汉琴。
正在我们谈着这些事务的时候,学校的上半天课程结束了,胡先生的孙子和孙女们回来了,那几个可爱的小家伙是非常礼貌地对大家鞠了一躬。其中有两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孩子,可能只有五六岁,皮肤白净,眼睛大大的,像个洋娃娃,行鞠躬礼的样子显得非常可爱。
然后又有一个老师进来了,跟我们打过招呼后,胡先生便告诉我,他就是羊冬平老师。因为与羊老师是老乡关系,我们都很客气地询问了对方的情况。他告诉我,他是1971年出生的,原来在邵东三中高中毕业,因来滚弄做生意便与这里的教育结上了机缘,来此地教书已有十年,现与一个当地女子结了婚。
我与胡先生谈了中国国家汉语国际推广小组的事,我建议他们申请汉语桥基金的帮助,可以得到免费教材和一些其它援助,这样可减轻学生家长负担,提高入学率。因此胡先生便叫羊冬平老师起草一个申请书,向中国方面申请援助。
在采访结束后,胡先生邀请我们参观了他学生时代的几张照片。从照片上看,那个时候的胡先生是一位意气风发、满怀抱负的青年。在我们诚挚的邀请下,他很高兴地与我们合了影。在对胡嘉茂先生的采访中,我们深深地领略到了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股强烈的民族责任感,同时也为当地的果敢人能够团结一心而高兴。虽然他们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可是他们没有忘记自己的民族文化传统,而是更进一步地把它发扬光大。在贫困的环境中,他们却能够紧密地团结在一起,互助互勉,表现出令人钦佩的强大的民族凝聚力和向心 在与胡先生告别之后,我们便回到了友人的家。然后我们便约上友人的姐姐,租了一个缅族人的出租车,去沙洲上参观,同去的还有他那几个非常顽皮可爱的外甥。去沙洲须经过滚弄大桥,桥的两头都有荷枪实弹的缅甸政府军把守着。从大桥上往下看,萨尔温江的水如翡翠一般的碧绿。车子在缅军军营里转了几道弯之后,便到了沙洲边,司机把车子停在了一棵高大的菩提树下面。我们下了一条小路,脱了鞋子,光着脚伸进了冰凉的江水里,踩在滑溜溜的鹅卵石上,涉过一块浅浅的水面后便到了沙洲上。沙洲这边全是大小不一的鹅卵石,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由于江水的冲击,有些鹅卵石的形状和色彩非常好看。
远望沙洲的最高处,有一片葱葱茏茏的树林,听友人说,这块沙洲岛上还有田地,上面住着二十多户傣族人和一些退伍军人。他们每年种一季稻子和两季黄豆,农闲时还到江中里捕鱼到市场上去卖。由于沙洲四面环水,他们往来都是划船渡江。我们这次来的时候,正是江水较小的时候,因此才可从浅水处打赤脚而过。
踏过一百多米,我们便到了江边,江水翻着白浪在哗啦啦地向前流着。江边还用铁链子拴着好几条细长的小船。仔细一看,这些小船与我平时在别的地方看到的不一样,原来它们都是独木舟,是由一根大树凿出一条长槽便成了船。友人的姐姐带着小孩子们在开心地玩着鹅卵石,我与友人站在江边呼吸着新鲜而又湿润的空气,把脚泡在清澈凉爽的江水中,看着这千年不改的江流,把目光投向上游方向,绿水、青山、蓝天交融在一起,景色蔚为壮观,此时只觉得意气风发,豪情顿生。
远远的,上游出现了一个黑点,慢慢地,黑点越来越近,便变成了一条独木舟,上面有两个人,一个人坐在船头,一个人站在船尾用桨拨水,独木舟很快就到了我们所在的地方。原来是两个缅族人,他们看到我们,友善地微笑了一下。我对友人说,想去感受一下坐独木舟在江中漂浮的滋味,友人便上前用缅语跟他们交谈,那个划船的汉子便笑着点了点头。因为船中较湿,另一个汉子便到岸边搬了两块较大的鹅卵石放在船中,让我们当座位。我与友人便上了这条独木舟,划船的汉子把船桨支在浅滩中一用力,这小舟便离开了岸,他奋力划着小舟向上游而去。望着江水啪啪地击打着船身,而小舟又有点左右摇晃,我只觉得心惊胆颤的,很怕它翻过去而让自己步了屈原的后尘。友人和划船的人都是在这江边长大的,因此他们神色自若,在这湍急的江流中毫无惧色。
在往上游划了一段距离之后,我便要求返回。于是小舟在滚滚而流的江水中调了个头,往来时的方向顺流而下。到了岸边,我们下了船,友人递给划船的汉子一千缅币,那汉子非常高兴地收下了。在这个贫困的地方,可能他们忙活了一天,也不一定能赚一千缅币。
由于太阳实在太大,我们便上了岸,乘车再去滚弄大桥旁边的一座临江的小山上参观。站在山上往下看去,滚弄大桥非常雄伟壮观,萨尔温江就像一条玉带。听友人说,因为佛教是缅甸的国教,因此在缅甸人的心目中,这一生能建造一座佛塔就算功德圆满善莫大焉了。山顶上靠江的一侧有一棵高大的菩提树,围着树底部建了一个圆坛,上面供奉着几个生肖和几樽小小的菩萨像,听友人的姐姐说,如果来上香的人属哪个生肖就拜哪个生肖。
菩提树旁边还建了一个小寺庙,一个金碧辉煌的佛塔就建在庙前视野开阔的地方。树与庙之间吊着一个铜钟,轻轻一敲,声音非常洪亮、悠扬。在寺庙的下面,还塑了一条盘旋着的蛇像,蛇头下却坐着一个菩萨像。蛇像的对面又建了一个小水池,水池里浮着一个小小的凉亭,凉亭里又供奉着一个小菩萨,整个工艺非常精巧、美观。稍下了三四级台阶,又是一个供奉着菩萨的小房子。在山上观赏了一会儿之后,由于天气炎热,我们便打道回府。
到了下午缅时三点,太阳还是那么火辣,连树木都因水份大量蒸发而耷拉着叶子,就像刚生产后的妇人那样无精打采。我们收拾好东西,便去学校采访那些辛勤的园丁们,因为长期依赖电脑,我已懒得用笔,便随身携带了一台笔记本。
到了果光学校,遇见了刘成涓老师在房子侧面的阴凉处休息,刘老师是一个看起来温文儒尔的人。我便打开笔记本与他闲聊,他告诉我,他今年56岁,果光中小学校就是他的母校,他本人也只读到初二。他的教龄已有十二年了,现在在这里教历史和语文,每个月的工资可拿到八万五缅币(相当于人民币510元左右)。在与刘老师的交谈中,我得知到刘老师还有一个女儿叫刘汉琴,是家里的老大,也在这个学校教书,并且担任文艺部主任。
听说刘汉琴是文艺部主任,我想,她应该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女子。于是我便要求见她一面,刘成涓老师便很爽快地去叫她了。过了一小会,在我低头的余光中,一个温柔娴淑的女孩子的身影便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我抬头一看,戴望舒希望在雨巷中遇见的,他没有遇到,而我却有幸遇到了。刘汉琴还未结婚,实际年龄有二十六岁了,可是看起来却好像只有二十一二岁。真如戴望舒笔下所描写的那样,她是“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近在咫尺,我完全可以读懂她那如萨尔温江的水一样清澈的眼睛里所盛着的忧愁和哀怨。在她的美丽之外又有几分神韵,神韵之中又有几分淡雅,淡雅之间仿佛又透露着些许忧愁,忧愁中却又散发着芬芳。在与我们的交谈中,她有时也会莞尔一笑,那浅浅的笑容亦犹如微风吹过秋江后兴起的细波。
刘汉琴是在这所学校初中毕业的,教龄已有七年了,现在在教三年级语文和数学,一周却要上三十四节课,每个月的工资为六万五缅币。我想起自己当老师的时候,一周上二十节课就气急败坏了,我便问她,一周上这么多课累不累?她微笑了一下告诉我,觉得还是相当累的,但是大家都是这样工作,自己也就习惯了。
我问她:“你这么年轻,工作这么累,工资又低,你有没有想到过要离开这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时她的父亲刘成涓老师告诉我:“她原来还是想到老街赌场里去上班的,那里可拿人民币一千四五一个月,但是我不允许她去。”其实将心比心,但凡年轻人都有一个驿动的灵魂,像她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在这么艰苦的环境里拿如此低薄的薪水,而产生寻求新生活的愿望,这种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 (作者:汉强写于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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