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子瑜
经过商业社会近千年的演化,人类世界早已习惯用财富衡量一个人的能力,果敢地区亦不例外。赵老财在老街民间富豪排行榜中已上榜多年,半年前他被市政府当作经济人才委以市政管理委员会委员,分管市场管理。由于富人能够调动周边各种资源,缺乏干部资源的地方政府就以赋予权力的方式利用富人这一优势为其办公,事实上富人们也早就有意通过从政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和名望。双方各取所需,可谓一拍即合“两全其美”。但事实上,正是果敢地方政府持有这种“以财富能力衡量执政能力”的用人理念,导致当时的官员“用心赚钱重于用心理政”的风气,经济实力被人们看作远胜于其它一切能力的能力。
赵老财自从把刀美兰金屋藏娇之后,生活得顺风顺水意气风发,赌钱得胜,做生意得财,求官职得位,这让他更加迷信刀美兰就是他的幸运星,对刀美兰更是疼爱有加,恨不能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刀美兰。但是,刀美兰并不像其他中国来的小姑娘那样,以在果敢找到“靠山”为荣,并且敢跟老头子在公众场合出双入对。在刀美兰内心里始终认为,被一个比自己父亲年纪还大的老男人包养,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因此,自从跟了赵老财之后,刀美兰就很少外出活动了。即便出门上街,她也坚决不与赵老财同车或同行。赵老财自己能够金屋藏娇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养小情妇的事他也不想四处张扬,知情范围越小对他越好,所以他当然不会勉强刀美兰陪他外出显摆。在对待养情妇这种事情上,赵老财不像其他男人那样贪心和虚荣,自己在私下享受了鱼水之欢还不满足,还要把怀中的美人带出门去四处炫耀他的齐人之福。
平日里刀美兰除了躺在床上看电视,在屋里听歌、在沙发上翻阅杂志之外,偶尔也会独自出去逛逛街,买几件喜欢的衣物和日用品,基本上不再参加什么朋友聚会及娱乐活动。刀美兰小心翼翼地遮掩着自己是赵老财小情妇的事实,尽量不让别人看到和知道。她打电话回家告诉外公外婆说自己加了工资,以后会多寄些钱回去。她觉得自己只是为了生活和报恩而牺牲色相,对赵老财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心,她找不到一丁点的爱意或喜欢,他们之间也根本找不到共同的语言和爱好,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也不是很多,除了晚上睡觉和买些东西来吃之外,他们之间的对话内容基本上是由赵老财在主导,除了生活上的事再无其它。
一天傍晚赵老财提着一些从饭店打包回来的菜,特地要来和美兰共进晚餐,他进门后把菜递给美兰道:
“尝尝看今天我叫吴小菊买来的这个菜你喜不喜欢,我觉得这家饭店的菜做的不错。”美兰从赵老财手中接过菜轻声应道:“嗯”。语调非常平静,没有高兴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情绪。
“你这里还缺什么记得跟我说,我叫人克买过来。”
“样样都有着呢,不用麻烦了,一点半点小东西我自己可以解决好的。”自从被赵老财睡了之后,刀美兰一直不知道称呼赵老财,所以每次她跟赵老财说话都不带具体称呼。
赵老财除了知道问一些吃穿的事,也不知道该跟美兰说什么,因为赵老财本身就是一个比较木讷的人,既不善于交谈也没有丰富的学识可以讲给美兰听,所以,每次他和刀美兰的对话基本上都是重复之前的内容,顶多在果敢发生较大的社会新闻的时候才会跟美兰多聊上几句。
刀美兰很清楚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更不甘心就这样跟着赵老财过完一生,所以,她几乎每天都在暗自计划着要怎么离开赵老财。并打定主意,只要等到母亲的伤病完全治好,她就要找个借口回家然后远走高飞,跑进中国大城市躲起来,换掉手机号码,永世不再返回老街。然而,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快,刀美兰准备彻底割断老街的一切之后,要回中国创造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却不知自己已经掉进一场悲剧之中,而且正在越陷越深。
刀美兰的日子就这样麻木的、隐忍的过着。一天,她在上街购物途中遇到了一个原先在博彩公司上班时认识的朋友何小梅。小梅一眼就认出了独自走在街上的美兰,她高兴地迎上前去:
“刀美兰,这么长时间没见你,还是那么漂亮。你还是在老地方上班吗?”
美兰愣了一下没认出眼前这位对自己表现得很熟识的老朋友。于是含糊其词的回答道:“嗯,还在。”她一边回应一边努力去回忆眼前的人姓啥名谁。因为何小梅跟刀美兰在一起上班时的装束和发型都大有改变,所以一时之间刀美兰没能认出何小梅来。
想了好一会儿,美兰终于记起了何小梅的名字,见到老同事她也显得很高兴,反问小梅道:“那你呢?跑到哪里去了?现在在做什么呀?”
何小梅说:“我早就不在赌场上班了。我现在跟朋友合伙学做点小生意,经常朝中国、佤邦和小勐拉这些地方跑。”
美兰好奇地问:“做什么生意呀?”
小梅对美兰挤挤眼睛改用普通话的音调笑着说:“商业秘密,无可奉告。”说完她又改用她的果敢方言正色道:“跟你开玩笑呢嘎!等我改天去找你玩的时候再详细讲给你听。我现在约了个人在宾馆见面,得马上走了。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改天有空我克找你玩。”
美兰把电话号码给了何小梅,两人当下告别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
何小梅是个出身贫苦的农村姑娘,皮肤粗糙黝黑,个子矮小,长了一张让人见了就忘的大众脸。在家乡上过小学二年级,勉强能识得几个字,曾在小澳门赌场做过牌手二年多,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些黑道中人,便开始从事人体贩毒的勾当。何小梅也是像李招弟一样,是因为喜欢刀美兰的样貌,而主动跟刀美兰结交的,并不是来往很亲密的好朋友。刀美兰当然不知道何小梅的那些秘密行动,她只知道何小梅去年忽然就辞去工作,失去了联络,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似的,不知去向。
自从那天在街上相遇之后,何小梅像是忽然从地底冒出来似的,经常特意来找她玩。因为两人最初认识时在闲聊中发现大家竟是同年同月生日生,于是彼此就多了份亲切感,并觉得应该珍惜这一难得的缘份。
美兰看得出小梅的经济条件明显有了很大的改善,全身上下珠光宝气,穿金戴银的,与之前那个满脸菜色,毫无自信,一副穷人模样的何小梅简直判若两人。刀美兰以为何小梅是因为嫁了个有钱的夫家,才过上了好日子。但小梅却说自己仍然未婚也没有当大老板的小姘头,她对美兰透露说,有钱花是因为学会了做生意,找到了赚钱的门路。还声称不稀罕男人的臭钱,女人要自食其力活着才够劲儿。
美兰觉得无论是从衣着上还是精神上,何小梅简直就像换了另一个人似的,对自己的满意度极高。但是,何小梅仍会经常忽然消失一段时间之后又忽然出现,而且,换电话号码就像换衣服一样快得不得了,看似行踪飘忽,居无定所。因此,从来都是何小梅主动找刀美兰,因为美兰根本就找不到小梅,而事实上她也无心去找小梅。最近这一次刀美兰感觉何小梅消失的时间有些长,不见人影,也没有电话。两个月后,当美兰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时,则是何小梅的死讯。
原来何小梅早在一个月前因贩卖毒品而命丧他乡。中国警方函告特区政府通报何小梅在中国广州的死亡原因,通报函上说何小梅被人发现时已死于某宾馆浴室内大约十个多小时。当地公安局接到报案后立即展开调查,在法医对小梅的尸体进行解剖时,从小梅腹中取出避孕套包装的颗粒状海洛因30粒,其中有3粒破裂。很显然,何小梅是采用人体藏毒方式从事贩运毒品牟利,最终因所吞服的海洛因包裹破裂而中毒身亡。
此次人体藏毒案件警方根据手机通话记录又抓捕了另一名同犯祁小芳。祁小芳是何小梅的同乡发小,她俩此行本来是一同前往,但因怕引人注目事情败露而分头乘车,然而最终还是双双落入法网。祁小芳在接受审讯时,因中国警方发现她怀有身孕而被移交缅甸掸邦第一特区政府,幸运地被遣送回了老街。果敢对毒贩的处理没有中国严厉,对毒品交易的案犯也不设死刑。第一特区收押祁小芳后,通知祁小芳家人进行保释,允许其回家待产。
祁小芳因带有身孕而被释放的消息无胫而走,于是同乡的村民们纷纷效仿,在从事运毒活动之前先想办法怀上孕,贩毒成功后再回来把孩子打掉,如果事情败露被捕,则以孩子做挡箭牌保住性命。当一些村民以这种方式发了点小财后,此种勾当就被果敢某些贫困山村的无知妇女们当作谋财手段,于是都大着胆子挺着肚子纷纷当起了运毒人,并曾一度形成了一支隐形的孕妇运毒队。这一批孕妇毒贩队伍,令中国警方大为头痛。其间,大毒贩利诱无知少女从事各种伪装手段偷运毒品的案件也时有发生,每年中方禁毒委向缅方移交的未成年少女毒贩总计不少于十人,其中年龄最小的只不过十三四岁。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写道:“资本家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他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然而,马克思所形容的情况绝非仅仅资本家会那么干面,面对暴利的诱惑,果敢山区那些没有读过一天书的农民也懂得这么干。这世界举凡有暴利可图的行当,即便是杀头的生意也有人敢做。由于贩运毒品无需掌握专业技术技能,对人员的专业素质要求也不高,加上所带来的暴利可观,所以,很多既无知又没有特长的年轻人总会轻易被行诱到偷运毒品的大军当中。如果说山区的穷苦老百姓是被生活逼得铤而走险,那么,市区里的无业游民则是被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和马路上穿梭的豪华轿车引诱成毒贩子的。
长年以来,由于破获人体运毒案为数较多,一些幕后毒贩子也时有落网,以至于让中国云南海关和中缅边防检查人员一听到旅客说“从果敢来”这四个字,就如同发现罪犯般对过境者进行严加盘查。在他们眼里,仿佛每一个去果敢和来自果敢的人都是毒贩子。那些“穷斯滥矣”从事贩毒的果敢老百姓固然可悲、可恨、可耻,然而,更可悲可恨可耻的却是钓鱼执法的个别缉毒公安人员。每一个行业当中都会出现败类,即便是代表正义的法官和警察队伍里,也会有恶棍或人渣混入其中。
张小慧的弟弟家强在跟着杨老德干的时候就遇到一个不遵纪守法、又没有职业道德的公安。话说当年有个自称叫吴正华的人,时不时跑到果敢四处托关系求购一批毒品。刚相识的时候家强哪里知道对方是公安,接触过程中听他对行内事情了如指掌,为人表现得很仗义,家强便把他当作生意合作的对象,诚心地给他介绍一些毒品生意。当时,张家强并不知道有些公安为了增加他们的禁毒“业绩”而采取跨境“钓鱼执法”方式引诱果敢人犯罪。后来,因为这种钓鱼执法的事渐渐被曝光,果敢人便把这种引诱犯罪的人员称为“水鸭子”,提到“水鸭子”果敢道上的人无不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水鸭子”也有溺水的时候,2006年,吴正华这只“水鸭子”在钓鱼过程中被道上的人匿名举报,最终人脏俱获被特区执法部门拘留了起来。之后,放“水鸭子”出来果敢“钓鱼”的幕后指使,为恐影响单位声誉和形象,不得已出面与特区政府秘密斡旋。也许双方各自都有某些把柄落在对方手里的关系,双方谈判进行得很顺利,没过几天这只果敢人恨之入骨的“水鸭子”吴正华就被他的主人安然无恙的悄悄带回其所在单位,从此再也没有在果敢现身。像这样一桩桩见不得光的交易,几乎每年或每隔几年都会在果敢这块特殊的土地上反复重演着。所不同的是,它们没有观众,只有演员。
世界上所有的行业均似战场,而所有的战争最先战死的通常都是那些充当马前卒的虾兵蟹将。像赵老财、杨老德这样“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大毒贩,是永远也不会亲自带毒品过关卡或以身试法的。而那些“水鸭子”的主人也从来不用亲自出来“钓鱼”就能有肥美的大鱼可吃。也许“小人该死”就是人类社会里的“世道真理”。像赵老财这类靠自身多年辛苦打拼出来的人,他们最信任的只有自己,所以他不像杨老德那样喜欢用中间人或马仔,而是喜欢亲自与大买家对接,然而,正是因为这个习惯,最终赵老财和杨老德这二人的下场也截然不同。
赵老财在刚刚“搞定”刀美兰那段时间里,每隔几天就会去刀美兰的房里过夜。之后,为了避人耳目和出入方便,他给美兰买了一套小别墅,不用再与闲杂人等同住一个出租房。赵老财有家有室,有子有女有老婆,还有很多生意上的事情需要他亲自处理,况且,他还在老街市担任公职,不想让家人知道他老赵搞外遇,毕竟这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做为一家之主,虽然他有把握降伏住自己的老婆和子女,不敢对自己和刀美兰乱来,但在普通百姓的眼里,养小老姘确实算不上是什么值得受人尊敬的行为。且不说赵老财现任职位的大小,但毕竟还算是个特区政府官员,他好歹也得注意一下自己的名声和形象。
今年刚刚迈进五十岁的赵老财,身体早已经发福,他的肚子就像水平面上的葫芦,怎么用力按下去仍会浮出来。这个多余的小油肚从三十多岁起就开始不离不弃地跟着他,赵老财的中等身材因微胖而显得特别壮实。一张圆乎乎的脸上组合着大眼大嘴大耳的五官,这让他看上去显得特别憨厚老实。天下所有的胖子都天然带着喜感,而人类面对圆乎乎的胖子似乎总会产生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所以,赵老财在老街是个人缘极好的老板。一年四季不管身上穿着什么服装,赵老财脚下踏的永远是一双被洗得白净净的产自泰国的塑胶人字拖鞋。光从外表来看,没有人会相信他这种衣着朴素,长相老实的人,竟然也会养着个年轻漂亮的小情妇。也许金屋藏娇是所有有钱男人都有的“特殊喜好”,但赵老财还有一个更大的喜好,那就是一些老板都热衷的高级享受——吸食福寿膏。几乎所有讲汉语的人都知道“福寿膏”就是鸦片,这就是美言饰非的典型,人类似乎天生就擅长从负面的事情里找出正面的一面,并懂得用语言来美化它。赵老财对刀美兰的爱和他对鸦片的爱在本质上是一样的,那就是——这种爱是一把会伤人的刀,前者伤人后者伤己。
(未完待续……) (本书情节和人物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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