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北女儿国》第二十九章 谁能看见果敢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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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北女儿国》第二十九章  谁能看见果敢的未来

作者：王子瑜

  文婷的父亲孔培才是一位颇受果敢人尊敬的老师，教了大半辈子的书，桃李遍果敢。有些入学迟却结婚成亲较早的人，祖孙三代都是他亲手教过的学生。孔培才老师因写得一手好字，每逢老街一带片区有人家结婚办喜事，总是要请孔老师前去写几对喜联。尤其是在中国印刷版的对联没有卖到果敢之前，每年春节临近，上门请孔老师写春联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这让他在当时倍受当地人尊敬。然而，自从对联可以用钱解决之后，无求于孔老师的群众便渐渐忘记了孔培才的“学问”，其受尊敬程度也随着手写春联那样消失不见了。

  在很多果敢人心里，写得一笔好字同等于拥有一肚子“学问”，他们认为，字写得越好，学问就越高。也许老街人永远无法真正了解孔培才到底有多少学问，但孔老师遒劲潇洒、铁划银勾般的毛笔字他们却是能欣赏一二的。事实上即便是果敢上流阶层人士也不具备欣赏书法的文化素养，对书法的结字迎让穿插、谋篇分间布白、用笔藏锋或露锋、用墨浓淡干湿的气韵以及线条、行气的节奏感等等概念所知甚少，仅仅听一些头面人物说孔培才老师的字得好，自己也就跟着说好罢了，真正好在哪里，他们毫不知其所以然。

  果敢还存有尊师敬长的民风，因此在果敢，真正有学识、有品德的先生，还是普遍受人敬重的。然而，随着经济为王的思想传入果敢之后，钱财成了衡量能耐的唯一标准，孔培才老师清贫的家境让不少青年暴发户将其视为只会舞文弄墨、胆小如鼠的无能之辈。当一个地区的人们普遍习惯以金钱为标尺，去衡量一切事物价值之后，孔培才在多数果敢人眼里仅仅就是个能读能写，能说会道，行为检点，谦和却无大用的迂腐的教书匠。“不能赚钱的知识，就是假的知识，无用的知识”这是果敢地区普通老百姓最为认可的观念，一些没有读过犹太人的《塔木德》经典，也没有犹太人经商智慧的人，却悟出了一个与犹太典籍《塔木德》书中惊人一致的相同道理，把赚钱的能力视为一切能力之中最重要的能力。

  2006年度下学期，果敢中小学校任用了一位从中国到果敢支教的青年朱志远。孔老师很喜欢年轻人的这种奉献精神，加上两人都喜欢中华文化和古典文学，便经常在一起聊天，一老一少从老庄聊到孔孟，从唐诗到宋词，从文心雕龙到古文观止，一来一往聊得甚是投缘。朱志远的到来，让孔培才深埋在心底的见解得以找到抒发的对象，有道是“不是知音莫与弹”，因为面对理解力和思想境界差异太大的对象，孔培才不愿多谈，经验告诉他“对牛弹琴”说得再妙也等于白说，对方不仅听不懂也没有兴趣听，有时甚至反而招惹一些误解和讥讽。

  一天，孔培才和朱志远坐在一起时话题聊到了本地青年，孔老师忧心忡忡地说：

　　

  “果敢务必尽快找到一项健康产业来替代博彩业，按目前这种情况持续下去的话，果敢民族的未来，可谓前途堪虞呀！”

　　

  朱志远忙问：“何以见得？”

  “你刚来，不晓得博彩业对本地青年心灵的腐蚀程度有多严重，说出来恐怕你不敢相信呀！”孔老师充满感慨地说。

　　

  “如果孔老师不嫌烦的话，晚辈愿闻其详！”朱志远好奇地说。

　　

  “近几年来，我们果敢无论山区还是坝区，从十四五岁到二十四五岁的未婚女性，几乎都在想尽办法往赌场里面挤。高工资的吸引力，让她们宁愿放弃学习和从事其他工作的机会，把最宝贵的青春献给赌业。”

   

  “所有人家都是这样吗？”

   

  “嗯，一点都没有夸张。你想想，一个少女在家里做农活，再能干，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况且，一个壮汉在烈日下锄地耕种的劳动所得，一年到头也只不过是能勉强解决基本温饱而已。赌场的高工资当然不是危害果敢的问题关键，核心问题在于赌场的特殊生态、牌手的工作模式及涉赌人员的生活方式，能迅速腐蚀年轻人的心灵。尤其是那些还没有建立起正确人生观、价值观和没有形成独立世界观的年轻女孩。最终他们在赌场里形成的思维模式，必然是金钱至上，胜者为王、唯利是图，投机取巧、虚伪欺诈，机会主义，拜金主义等赌博思维，而且，牌桌上迅速随面分配的巨额钞票，会让他们妄想闪电暴富，不劳而获。”孔培才顿了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接着说道：

　　

  “我非常赞同哲学家所说的——是非观念主要是由个人成长环境所决定这个观点。你是从中国来的大学生，应该学过马克思理论吧？我记得马克思说过：一个社会的政治情况与意识形态是由它的生产模式所决定的。根据这个理论来推论，果敢民族的未来堪称前途暗淡呀！我们可以想象得到那些长期在赌场工作的人，生活昼夜颠倒，势必造成生物钟紊乱，影响身体正常机能。另外，他们每天眼前所见到的钱那么多，必然诱使他们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快速变成有钱人。于是，他们对学习其它技艺便会失去兴趣和耐心，假如长期不学无术，必然导致他们对赌场之外的专业技能一概不识，这样的话，万一哪天赌场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关闭，这一大批青年将何以为业呀？听说，有的牌手为了在上夜班时不打瞌睡，学会了抽烟和吸麻黄素，有的甚至因此染上毒瘾。博彩业虽然帮助果敢人民暂时渡过了难关，但它所贻误的可能是整整一代人呀，甚至是两三代果敢人也未可知呀！一战后的美国有迷惘的一代，我看博彩业遍地开花后的果敢和罂粟花开满山的果敢是一样的，它的生产模式将导致果敢民族至少有两代人迷失自我。为什么这么说呢？我的理由是这些因为长期熬夜，生活规律紊乱而健康欠佳的女性，当她们在为人母的时候，不仅身体素质差，而且又因年轻时没有受到良好教育而文化素质也差，这样的母亲如何能够为果敢民族生育出优秀的下一代呢？唉！未来已经蒙上了厚厚的一层迷雾让人看不到光明呀！”孔老师说完满脸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又端起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似乎想要把这份忧虑给吞下肚去。

　　

  朱志远觉得孔老师有点忧心过度，他怀疑地问：“难道整个果敢就没有不进赌场工作的年轻人吗？”

　　

  “有是有，但毕竟还是进赌场里谋生的多一些呀！社会风气就像涛涛江河，青年人天性喜欢跟风，爱随大流，焉能逆流而行之？一千元和三千元的工资摆在面前，能够自主选择的情况下谁还会愿意去干一千元的工作呀？如今的果敢，就算是不进赌场工作的青年，也已经难保不受赌博思维和赌场老板及赌客的生活作风影响了。古语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利益的诱惑下，纵然我等努力在学校里传扬圣人之道，却难敌世风摧残使学生们能够抵制外界不良诱惑。不瞒你说，就连我自己的亲生女儿我都差点管不好，唉！何况是我的学生呀！”孔老师的语气听起来非常悲观。

   

  这时孔培才的夫人唐怀秀走进门来，她笑着对朱志远说：“小朱老师，我家老头子是菩萨心肠，喜欢悲天悯人，忧国忧民。你知道其他老师背地里怎么说他的吗？人家笑他杞人忧天。他对赌场现象的忧虑，有些老师就用黑格尔存在即合理的话来纠正他呢，呵呵！”

　　

  朱志远笑了笑，来果敢执教这段时间，他也已发觉果敢地区存在的社会问题绝非一两个人所能扭转。当下只好安慰孔老师道：“那我们就尽人事，听天命吧。我不太赞同黑格尔的话，我倒是比较认同恩格斯所说的。他说：存在既是合理的，又是不合理的；它的存在显示着它的合理性，但是它最终的灭亡却也证明了它的不合理性。”假如果敢的博彩业能够永远存在下去，那么就证明它的存在有一定的合理性。

　　

  正当大家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时，朱志远像是忽然有了什么大发现似的，显得很激动地说：“孔老师，你可以著书立说把你刚才所说的那些想法写成书，出版警醒你们果敢人呀！”

　　

  孔师母唐怀秀在一旁插话道：“写什么书呀？这世上的书还算少吗？多少经典书籍和世界名著都没有人愿意花时间去读，谁还会愿意花时间去读他孔培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学老师写的书呀？我看你们俩还是别瞎操心的好喔！怪不得你们俩一老一少这么聊得来，原来都有书呆子脾气呀，呵呵！”从唐怀秀的语气里，可听得出她也很喜欢朱志远。

   

  “当然，全世界的经典确实很多，也很少有人花时间把它们全部读完，但是每个民族和国家的人民应该有他们自己的经典，并认真研读他们的经典，这有利于创造一个民族的集体记忆、价值共识和民族气质。对了，果敢民族有自己的经典书籍吗？”朱志远问唐怀秀和孔培才。

   

  孔培才和唐怀秀夫妇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一本也没有吗？不一定是大部头的思想巨著，小说或者诗集也算呀！”

   

  唐怀秀和孔培才又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尴尬。孔培才老师道：“果敢民族本来就是中华民族，所以果敢民族的养分都是从中华文化的典籍中汲取的，所以，果敢民族自己的经典著作也无大碍。”

   

  朱志远遗憾地道：“那倒是，只是感到有些遗憾，而且，我认为这不利于这个民族形成一个团结的集体。”

   

  孔培才每次与朱志远聊天都会让他发现一些之前他没有注意的问题和知识领域，特别是中国当代的思想和互联网知识，朱志远站在中国知识青年的角度看到的果敢，与耳顺之年的孔培才看到的果敢完全不同，很多问题他也是习焉不察，孔老师在老街果敢中学执教多年，因不会使用互联网也没有丰富的图书资料，所以，他在忘年交的身上学到了很多，而这也正是他喜欢和朱志远聊天的另一个原因之一。

　　

  当初在国内时朱志远就曾听人说起过：“缅甸是东南亚国家仅存的未开发处女地，那里的女孩基本还保持女性的善良、纯洁与天真，而且特别重视家庭伦理和妇德。不论是哪个少数民族的女人，都非常守妇道，把贞操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然而，当他到了果敢老街生活一段时间之后，却发现那些说法纯属谣传。缅甸虽然落后，果敢虽然没有飞机火车，但世界发达国家有的享乐这里几乎全都有，同样，城市女性常见的缺点，这里却一样都不少。

　　

  朱志远有个亲戚去年到果敢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在果敢娶一个具有汉族传统美德的农村姑娘做媳妇。结果跑遍老街周围附近二十多个村寨，都没有看到一个像样的村姑。因为村寨里没结婚的全都跑到赌场上班去了，留在村里的年轻姑娘不是身体有病就是智商稍弱或样貌有缺陷，而村姑进赌场，往往在两三个月之后，就会完全丧失村姑原有的单纯与朴实。其中有一小部份人受污染的速度比染一匹布还快，你今天见到她还是个和陌生男人说话都会羞涩的纯情少女，过几天再遇见时可能就成了一个能够同时网住大老板和年轻小帅哥的蜘蛛精了。最终，那位满怀希望不远万里跑来果敢找老婆的亲戚，只好失望而返。

   

  朱志远的亲戚没能从缅甸讨到好老婆，并不证明其他人也没有。自从第一特区开放外来人员入境投资旅游的政策以来，常有中国青年娶果敢地区的女孩为妻，并且有少人还随夫在中国定居，而且，很多果敢女孩也很乐意嫁给中国男人。朱志远对自己的果敢之行并不抱有什么“艳遇”幻想，也不打算要娶一个果敢姑娘作老婆。因为，他认为生活习惯不同，精神上无法交流的另一半，必然会导致婚姻成为人生灾难。然而，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最终却成了一名诚心留在果敢的“果敢女婿”。

  放学后或周末，朱志远喜欢经常跑到网吧上网，看新闻、查资料、收发邮件，通过邮件和ＱＱ和一些身在世界各地的朋友联系。老街虽然不大，但所开设的网吧数量却不算少，大大小小总共有十五六家之多。一个大约三四万人居住的小镇区，竟能养活如此之多的网吧，足见网民比率之高。

  特区政府对上网年龄和网页内容没有任何限制，这应该是网民数量可观的主要原由。在老街去网吧上网，只要交得出上网费就有完全的自由，而且是绝对的自由。自由——这也正是果敢地区最吸引人的主要原因之一。

  朱志远第一次走进网吧时，里面的自由程度让他大开眼界。那些坐在电脑荧光屏前上网冲浪的人群中，有的趴在桌上，有的仰靠在椅背上。其中年龄最小的是几个仅有八九岁的小男孩，正在兴奋地玩着网络游戏。有的电脑屏幕上同时开着好几个QQ聊天对话框，有的荧屏里正在闪动着火爆血腥的电影画面，有的竟然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观看镜头露骨、特写夸张的日本色情影片，而且其中几位观赏者，竟然是年轻女子。只见她们脸不红心不跳，若无其事地欣赏着。周围人似乎也已司空见惯，大家戴着耳机，谁也不搭理谁。这些人一个个都被网络世界网得牢牢实实的，忘乎所以。再细细观察那些在网上聊天的人们，一看就知道是“自学成才”。他们在键盘上输入文字时，有使用龙爪手的，也有使二指禅的。个别人双手忙碌地飞来飞去，在键盘上战斗着，始终以一阳指这招独门绝技输入文字。

　　

  从事教育工作的朱志远，对那些未成年儿童将宝贵光阴和精力花费在网络游戏上，很是为他们感到惋惜和担忧，因为他很清楚孩子上网无控制的严重后果。志远眼看电脑和互联网这个本是用来沟通和学习的现代信息科技，被面前这些人当成了不折不扣的玩具，禁不住摇头叹息：“好东西一旦落在坏人手里就会变成坏家伙。”

   

  朱志远想着想着突然记起马克思说过的一句话：“并非意识决定社会环境，而是社会和环境决定人的意识。”想到这里，他忽然没有了上网的兴致，觉得应该就马克思的这句话去找孔培才老师好好探讨一番。当他来到孔培才老师的教师宿舍时，唐怀秀老师正在伏案修改学生作业，孔老师则坐在一旁独自饮茶，手里还拿着一本初中三年级的历史教材。朱志远向孔培才和唐怀秀礼貌性地寒暄了几句，便自行拉个椅子靠近孔培才坐下。坐定后便直接把自己带来的话题给掏了出来：

   

  “孔老师，如果按马克思所说——是社会和环境决定人的意识。那么，像老街这种情况怎么解释？赌场是人造的环境，这环境最终又反过来影响到人。按情况来看，马克思说的确是没错。但是，这最初开办赌场不也是由人的意识所决定的吗？你说这到底是意识决定环境正确呢，还是环境决定意识比较合理？”

   

  孔培才听罢不慌不忙地说：“志远你的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值得好好讨论讨论。来来来，先喝杯茶，我们再慢慢聊。”他提起茶壶准备给朱志远倒茶，朱志远见状连忙抢过茶壶自己倒了起来。

　　

  孔培才深知这个问题不是一时半刻和三言两语能说得清，他边思考边喝茶，然后才缓缓地说：

　　

  “关于赌场对人的意识形态会产生负面影响这个问题，我和其他老师过去也曾经讨论过几次。

你现在的困惑就像是陷入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类问题。一般来说，有什么样的环境，就会养育出什么样的人。但是，对于强者而言，他们有能力创造环境、改善环境。远的不说，地方政府就有责任和义务为百姓创造一个良好的文明环境……。”孔培才说到这里忽然打住不说了，似乎不愿涉及太多政府的话题。他看了一眼正在修改作业的妻子，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很自然地终止刚才的谈话。放下茶杯后，孔培才又接着说道：“我认为，意识与环境应该是互相影响，互相转化的，并非一成不变的。善与恶之间，也总是在不停的交互转变。”

   

  朱志远对孔培才老师的话也比较认同，点点头道：“这么说，那不正是老子所谓的自然之道吗？万物皆由阴阳互相转化而成，彼此相生相克，阴中有阳，阳中有阴。”

   

  孔培才说：“其实这与佛家色空不二的说法也颇为相通——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不异色，色不异空……。”

   

  志远高兴地接着说：“正所谓殊途同归，我觉得就连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的观点也有相近之处呢。”

   

  孔培才说：“何以见得？”

　　

  志远说：“苏格拉底不是有句名言说：我惟一知道的是我其实一无所知。结果，反而恰恰正是这句话证明了他高于他人家的智慧。”

　　

  孔培才说：“关于这一点，我认为英国哲学家索罗阐述得更为清晰。他说，知道自己知道什么，也知道自己不知道什么，这就是真正的知识。”

　　

  朱志远说：“那还不是跟咱们孔老夫子所说的一样——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吗？”

　　

  “哈哈哈哈！”孔培才欣然笑道：“真是太好玩了！不聊不知道，我们俩这样绕来绕去，最后才发现，原来东西方的古圣先贤和思想家所说的话，很多时候都是在阐明同一个道理，只是表述方式不同而已，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所见略同呀！我看，他们要是活在现代，那些喜欢在鸡蛋里面挑骨头，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可能又会以为这些大师全都是在互相抄袭呢。呵呵，志远呀！跟你聊天，真是太有意思了！而且，通过聊天，我才知道你年纪轻轻读过的书居然那么多。”

   

  坐在一旁批改作业的师母唐怀秀此时笑着插话道：“呵呵！我看你们俩是在互相掉书袋，暗暗较劲谁看过的书多吧？还聊天呢，说来说去都只是在重复古人说过的话而已，呵呵！真是两个书呆子。”唐怀秀似乎喜欢笑骂丈夫“书呆子”，但语气里总有几分藏不住的怜爱和一丝淡淡的幽怨。

   

  孔培才笑声未落，听了妻子的话脸上突显忧郁之色，只听他叹道：

  “是呀！活了大半辈子，读了几箩框的书，才发现自己所缺乏的并非是大道理，而是躬身实践真理的行动力呀！唉，真是知易行难、知易行难呀！”

  一天，朱志远的手机收到一位同校的老师发来一条短信：

果敢第一怪

电话不通国内通国外

果敢第二怪

本国货币不流通，中国货币通山寨

果敢第三怪

手枪有人拿它当作饰品戴

果敢第四怪

老百姓也能穿着军装做买卖

果敢第五怪

十个老板九个养着小老太(小老婆)

果敢第六怪

小姑娘最喜欢和老头子谈恋爱

果敢第七怪

三个人就可以开办一个电视台

果敢第八怪

十户人家八户没有身份证和门牌（户口本）

果敢第九怪

公路上的车辆有一半是军牌

果敢第十怪

你说它有多怪就有多怪

  朱志远读罢发现这显然是一段模仿“云南十八怪”句式，调侃果敢社会现象的小段子，这个小段子或多或少反映了果敢地区的某种生活状况和社会形态。紧接着他又收到一段名为“果敢八大人文景观”的短信，看得出是作者因受韵脚的限制，将十大怪中未能尽言的果敢浮世绘再加以作补充。内容是：

果敢第一观

处处设着小花杆（收费站）

果敢第二观

有一半男人的腰间别着枪

果敢第三观

家里就是麻将馆

果敢第四观

有钱的老板都是官

果敢第五观

赌场外面有军人在站岗

果敢第六观

军车也有人敢拿它去典当

果敢第七观

不当兵的人却常常穿着绿军装

果敢第八观

男女比例失调，满街都是小姑娘

  朱志远读罢不禁哑然失笑，他拨通孔老师的电话求证其中内容所描述的真实性，孔老师在电话那头回答道：“这条短信我也有读到过，虽然有些艺术夸张的成分，但基本上这些情况都是确实存在的。”

  “电话不通国内通国外是什么意思呀？”

  “我们果敢使用的电话，不是中国临沧市的区号吗？我们果敢用的手机同样也是使用中国的联通和中国电信、移动，国籍是缅甸的果敢人，打缅甸国内电话却反而需要加上缅甸的国际代号才能拨通。果敢虽属于缅甸，但缅甸的电话却没有人用。所以，中国电话对属于缅甸国民的果敢人来说，不就是名副其实的外国电话了吗？”

  “那为什么不当兵的人也能穿军装呢？在街上看到那么多穿军装的人，我原先还以为果敢实行全民皆兵制呢？”

  孔培才说：“果敢同盟军没有设立军衔，军服上除了同盟军军臂章之外，再也没有什么标志可以区分身份。而且，因为很多长官因身边都配有勤务员、通讯员和警卫员，他们享有每年领取两套军服的待遇，但是这些人不上山、不行军哪穿得了那么多军装，于是，他们的领导便把领到的多余军服“赐”给了他们的家丁或长工当做不用花钱的工作服来穿。听说还有些长官还会把军服送给外来那些和他关系比较好的中国籍人士当作护身符来穿呢。于是，就出现你所见到的景象，到处都有人穿着军装咯。”

  志远调侃道：“这支来自人民的部队，还真的很平民化嘛，哈哈！”

  孔培才也苦笑地应道：“特区嘛，当然是要有些很多特别之处呀！”

  朱志远放下电话后躺在教师宿舍的床上想：“这缅甸掸邦第一特区，到底有多少特别之处还没有被我遇见和了解呢？”

　　

  他发现，生活在果敢的时间越长他越不了解果敢，越看到果敢的奇怪现象他就越想了解果敢，朱志远决定要抽空对果敢的全境进行一次探访，把在果敢的见闻写成游记，他认为关于介绍果敢的文字一定能引起华语世界对果敢人民生存状况的关注。

   

  在一次闲聊中朱志远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孔培才老师，得到孔老师的赞同，并给他提了一些宝贵的建议，孔培才说：

“我认为你应该把重点放在果敢的人文地理上，主要介绍果敢民族与中华民族之间的文化联系，实际上，我用文化联系来表达并不准确，因为，果敢民族和中华民族本来就是一个民族，而且，从来就没有间断过文化上的传承。甚至在某些汉民族的传统儒家礼仪方面，果敢人比身在中国大陆的汉人还保留得更完整呢。保留得好不是因为果敢人有保护非遗文化的意识，而是因为二个历史原因，一个是因为果敢的汉人没有经受过满清人的奴化蹂躏统治，另一个是因为果敢地区没有遭受过十年文革的浩劫……。”说到这里孔培才又把话停了下来，朱志远注意到，每次提及关于政治的话题，孔培才都会很快地把话打住。

   

  孔培才建议朱志远：“要写果敢的人文，首先得从果敢的老街大庙开始，这个地方距离又近，庙里保存的历史文化信息也比较多，同时也是果敢最著名的名胜古迹之一，而且接下来的选题也都可以根据大庙的相关人物或文物展开。”

　　

  朱志远本来只是有个粗略的想法，还没有做出具体行动计划，因为他不知道该从何入手，现在听孔老师这么一说，他心里便立刻有了想法，也对做好这件事有了信心。朱志远是那种一有想法就会马上行动的人，他听孔老师介绍完了之后，便起身告辞，出得校门来叫了一辆三轮车直奔老街大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