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域之月

在野孤鸿

夜深偶然醒来，忽见窗帘上一片明亮，遂披衣下床。打开那扇小小的铁皮门，便见一轮圆圆的月亮宛若一个玉盘挂在天际。在那寥廓的天空上，与它相映成辉的只有几颗疏朗的星星，现在，又多了地上的一个我。

冬夜里的掸邦高原一片清冷，野地里起了一层薄薄的寒雾，连月亮都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样。“明月净松林，千峰同一色。”那冷冷的清辉，像是结着冰棱儿的丝线，铺满了这异国他乡的山头与原野，那远处的山，那远处的树，都像披上了浅银色的纱绸。银丝当空抛下，在地与天相接的山头上，广袤的天空与犬牙交错的山梁相互勾勒，像是镶上了一道银灰色的细边。

深夜无风，一切都静悄悄的，人移景随，月亮却似乎一动不动，只照出人的影子在地面上徘徊不定。远离家乡，久别亲情，在这异国之地，月光下，我是心绪起伏不定的多愁客。“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抬头打量月亮的脸庞，思乡之情却已透过月亮反射到了故乡。那故乡的夜，想必也是如此深沉，那从老家窗口射进去的月光，浸濡了我的深情。只是故乡的亲人，可也醒来，可也与我一样在月夜下徘徊？如是，则只想把心头的千千结化为一句话：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月亮默然无声，连那天上的薄云都一言不发，只是把它那轻盈的身子嵌在天空里，像是几片薄薄的绸帛。多情的人，自是心事千重，愁肠百结。“未必素娥无怅恨，玉蟾清冷桂花孤。”我与传说中的嫦娥一样，动了相思之情，独对一怀吹不散的孤独。我在孤独中相思，却在相思中倍增孤独。更让人难以释怀的是，我却不知该把相思托与谁人知。我找不到相思的对象，却放任相思在月夜下悄悄盘桓。

把家乡狠狠地抛在几千里之外，只为一份不可实现的理想。月亮已是圆了十七八回了，可理想就像这天上的月亮一样不可触摸，只能凭添几许清冷的惆怅。故乡，异域，同是一样圆的月亮，却是不一样的感怀，或许“月是故乡明”。仰望月光，孤月只影，对着它轻轻一声长叹：“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近来的际遇，使自己的心情变得就像这月夜下的寒水一样。人在不定中摇摆，是归去还是留下？

我像冬天里的最后一片枯叶，摇曳在这有着冷月的冬夜，前行三步是异域，后退三步仍是异域。这羁旅天涯的落寞，难以排遣的万千愁绪，使人欲“举杯邀明月”，无奈杯盏空空如也。没有酒，没有问候，只有这群山拢过来的静寂孤清。我欲把满腔心事话与明月，可那明月又不能解语，只是顾怜地把一把清辉洒向我。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月亮依旧，千万年都不曾更改过，而那历史中的诗人却是身影不再，又有谁再赋诗一首只为那秦时的明月？以今类古，若干年之后，又有谁知道我也曾在这月光之下漫步轻吟，独对一轮高月呢？

近旁的竹林里泛起了点点银光，那是水雾把叶子濡湿了，月光把它照得如珠玉一样的剔透。突然感到有些寒意，原来，在我轻足徘徊的时候，那水雾已把我悄悄浸透，连脚趾头都冻得冰凉了。只好把揽月的心思随意地收起，把一身月光都抖落，重新回到那略带一点温度的小房间。

把窗帘拉开，那银辉便撒入室内，心事在月华相映的无眠中反复。“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异域的孤旅生活，终是漂泊无定，也不知下一次看月光将会在何处？是独自览月还是与人同赏？

欧肇斌2008年12月3日夜作于乡下小筑

龙王

写得真好。      

在野孤鸿

龙王 发表于 2016-9-16 11:06
写得真好。

谢谢夸奖，这是八年前的文章了，感觉那时写东西很有激情，现在反而不如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