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我们便乘车前往,车子在山路上转来转去,来到了一处转弯处,果敢小弟告诉我们,过了这个弯,对面就是缅军阵地了。于是,开车的小兄弟便不顾山路的颠簸加快了速度,迅速通过危险路段。却不想,走错了路,我们竟然不小心冲出了同盟军的防线,只好把车子停在树林后面,我们下了车,分散隐蔽起来。头顶有一只乌鸦在凄厉地叫着,叫得人心里有些紧张。我想,大概是这只乌鸦想吃我们的肉吧,所以故意在那里叫唤,想引来缅军的炮弹。
对面就是缅军的炮兵阵地
果敢小弟一边与前线联系,一边往前探路,终于搞清楚了路线。车子在狭隘的山路上掉了个头,再接着走了一段回头路,然后从另一个分岔路口走了下去,便接近同盟军最前沿的那个据点了。把车子隐藏在一个大土堆后面,我们便分散开来,保持一定的距离步行前往,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被敌人的炮火把我们一锅烩了。
经过一个村落的时候,那里的早晨静寂得可怕,不但遇不到一个人,就连鸡和狗都不见了。一片核桃林里挂满了绿绿的果子,一条小巷子的墙头上盛开着一爿鲜艳的一串红,那光溜溜的石板路似乎告诉着我们,人类才刚刚走远。一户人家的房门紧闭着,大门两侧却还贴着两个双喜贴纸,房门上贴着一副对联,上下联是:缘结同心家道胜,春入华堂喜气新;横批是:喜气盈门。旁边的一扇小门边挂着一个女人的帽子,只是那个帽子的主人却不见了。估计,这一家的儿子新婚不久,却也被迫跟着逃难了。这里的百姓对缅军的恐惧,由此可见一斑。
顺着一条石子路往前走,到了一个学校,学校里照样是空无一人,墙上挂着一个“世界宣明会”的意见箱。走进教室,看到黑板上用粉笔写着这么几行字:“声明:犯我果敢者,再强必诛。缅甸民族是一个愚蠢的民族,不配领导我们汉族。我们要自治果敢,果敢的人民才有更好的未来,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落款是:中国人潇剑。
再往前走,便到了同盟军的最前沿据点,看到我们的到来,副连长赶紧叫我们隐蔽,因为距离实在太近了。此阵地与缅军仅隔着一条小河流,对面的缅军阵地可以看得很清楚。看到我们送来的物资,他们非常高兴,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之情。在与一个叫小王的副连长的交流中,得知他今年22岁,那青春的脸庞上还显现着几分稚气。
我:这几天有没有战事?
他:敌军的炮火主要落在山顶的阵地上,落在我们这个阵地上的没有。前天晚上打了六七炮,昨天晚上没有。
我:你们得了什么军功没有?
他:6排11班班长得了三等功。
我:这段时间双方是怎么打仗的?
他:敌方没有步兵进攻,主要是用炮弹骚扰。
我:你们有没有什么伤亡?战况怎样?
他:我们换防到这里已有20天了,还没有出现过伤亡。我们刚夺下山头的时候,敌人的炮火很猛,还有子母弹在空中爆炸,如果隐蔽不好,可能就会造成很大的伤亡。但我们做了很多虚假工事,用来消耗敌人的炮弹。
我:你们现在存在什么困难吗?
一听我这么问,他笑了:困难多着喽。晚上不能开灯,灯火一开,老缅的炮火就打过来了。老百姓们都跑光了,这寨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啦。现在主要是吃喝不方便,呆在山上晚上有点冷。
我:现在你们吃些什么?
他:主要吃点猪肉和鸡肉,想吃小菜却买不到,吃不上。(肉食主要是用盐煮熟之后,每天切一些肉片,节省着下饭)
我:你参加过什么战斗?
他:参加过从江西返乡的第一战,伏击战也打过,天生桥防御战也干过。上次从东山头战略转移,主要是敌人的炮火很猛烈,山上的石块多,一炮下来,飞起来的石块伤了不少同志,所以总部为了保存有生力量,便转移了阵地。
我:你对这次的战争有什么想法?
他:没什么想法了,老缅也不会随我们怎么想,只有在这里呆着,敌人一进攻就打。现在主要以防御战和伏击战为主。
我:这几天对面的敌军有什么动静吗?
他:昨晚,老缅有一辆大军车过来,小车也有一辆,估计是送物资过来的。老缅肯定不久后就会进攻,他们现在采用的策略是打一防一,打211旅,就骚扰311旅,打311旅,就骚扰211旅。
结束完对小王副连长的采访之后,他召集了除哨兵以外的战士集合,向我们展示着队伍的威武。在那一列队伍中,大多数是二十来岁的小青年,他们略显稚嫩的脸庞上扬溢着青春不悔的神色,为民族而战,这种坚定的信念是他们在前线吃苦受累的主要精神动力。那紧握在手中的钢枪泛着乌黑色的光泽,时刻准备着为敌人射出正义的子弹。
29营同盟军战士
回来的时候,我们罕见地看到了三个大嫂和一个少妇,大嫂们正在采摘李子,那不知是谁家的李树,满树的李子沉甸甸地挂满了枝头。若是寨子里的百姓没有逃离家园的话,估计这一树李子早就摘光了。看到了我们过来,几位大嫂便热情地送了几捧李子过来,在那就像看到了亲人到来的目光里,使我想起了古代人“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盛景。问了她们才知道,她们家不是这里的,家不在交战区,此次只是从这里路过。
正在采摘李子的果敢妇女
坐上车子往回走,对面,突然有云雾升腾起来,敌军的阵地很快便被云雾吞没了。云雾无疑是爱好和平的,他使我们看不到敌人,同时也让敌人看不到我们。因此,回去的时候不再加速,免去了颠簸之苦。事后想一想,其实当时是非常危险的,我们开去的那辆白色的皮卡车非常显摆,缅军只需打一排炮,或者是用高射机枪扫射过来,就可以消灭我们。去的时候,缅军之所以没有打我们,估计是搞不清我们到底是什么来头,只好向上级报告是否开火。当我们离开前线据点往回开的时候,如果没有云雾遮挡的话,就会再次暴露在缅军的火力范围内,缅军绝对会攻击的。事后想想那莫名其妙地升起的云雾,难道我们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在红星区政府,我们见到了区长等几位同志,在聊天中了解到,如今整个红星区大多数学校都没有恢复上课,只有少数的二三所学校有师生返校上课。因为百姓惧怕战争,更惧怕如土匪一般的缅军,因此便拖家带口逃往中国去了,或藏身难民营中,或寄居亲朋篱下。“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的感受,在这里以大多数村子整村整村的逃亡呈现出来,战争的阴影像密云一样笼罩在每个百姓的头上,像极冰一样冻裂了每个百姓的心灵。他们也是娘生父母养的,也是人,却不能以人的尊严平静地生活在自己的故土上。
在红星区区政府看到的同盟军正义党章程
在区政府简单地吃了早饭之后,我们便去采访一个新兵连,该新兵连隶属于旅直属区大队。听果敢小弟说,这个新兵连是新招的,正在进行集训。
车子七拐八拐地走了很久,终于到了旅直属区大队。等了一会儿,罗大队长来了,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与他同来的还有几个同志。坐下后,照例是端上那金黄色的果敢茶,我们坐着慢慢地聊天,听他们讲述这一次的光复果敢之战。
罗大队长最开始是进入果敢搞地下工作,发展了69个人。311旅未进入红星区之前,是由罗大队长在开展工作,为了不走漏风声,他都是在亲戚朋友当中招兵买马,找绝对信得过的人共事,保密工作做得非常成功。这69个人中,其中有一个叫老杨的老兵,今年54岁了,曾是缅共的老战士,特点是擅长使用火箭筒。光复果敢之战的第一枪就是由罗大队长打响的。经过多日的侦察,2月9日,他们埋伏在那里,一辆缅军的军车从此经过,他们发动突然袭击,一车的缅军被打死了十多个,只跑出去三个。因为对面就是缅军的军营,因此他们打完伏击战之后就转移了。有趣的是,在此之前的一天,罗大队长去街上买军用鞋子,缅军的副营长还坐着他的车下去慕泰街买东西。当时他就想动手,但考虑到不能打乱同盟军的作战计划,再者对方有三个人,便忍了下来。慕泰这个地方就像个世外桃源,以前从来没有过战争,这次的战争也算是在当地打响了第一枪。
2月下旬又打伏击,一队缅军徒步出来,在慕泰至崇岗的路上,罗大队长带领二十多个人埋伏在那里,对着110个人的缅军展开猛烈的攻击。当场打死了二十多个缅军,那个缅军营长的手指都被子弹打掉一截,但被他拼命地逃跑了。打了二十多分钟之后,伏击小分队便撤退了,我方无一人伤亡。后来听当地百姓讲,缅军派了一架直升机把伤员接走了。
还有一次伏击。当时有一家人在办喜事,缅军为了安全地回到军营,便劫持了办喜事的这一家人的亲戚朋友(其中一个伏击小分队队员的母亲也在内),组成人墙走在前面,而缅军端着枪走在后面。当他们进入伏击圈之后,因为怕伤着老百姓,所以汇报总参,按上面指示,没有开打。等缅军进入军营把百姓放出来之后,伏击小分队直接去攻缅军的营盘。敌军有五道铁丝网阻拦着,且用机枪扫射的火力很猛,我方火力不足,又没手雷,所以没冲到最上面去。我们带去火箭筒12发,这次战斗打了6发。打死打伤了一些缅军,缴获了三枝G3步枪。
由罗大队长带领的战斗有五次,敌方死伤50多个,其中死亡20多个,我方总共有2个轻伤,没有人员伤亡。
红星区区大队同盟军战士
罗大队长还提到了一个叫刘新富的副大队长,曾在巴蕉寨的战斗中打死打伤敌人十多个,在罗大队长伏击了一伙缅军之后,刘新富再带着人对同一伙缅军在运送伤员的时候,对他们进行第二次伏击。后刘新富编入其他队伍之后,在大崇岗乡的一次战斗中,5月10日,他带着4个警卫与40多个缅军遭遇了,离敌人只有五米远的地方,他连忙开枪,却因敌众我寡不幸牺牲,而4个警卫却得以在他的掩护下活着离开。后,该同志被总部追记为一等功。
采访好了罗大队长,我便采访李副大队长,他之前是311旅16营连长,前期工作主要是负责发展人员,侦察缅军的一举一动。由他亲自送去二期战斗人员,用于东山头战斗中的人员补充。第一次送去76人,第二次送去101人,这些人员都是只训练了五天,就上战场了。第三次74人是由他组织训练的,但却是由张副区队长送去的。
李副大队长介绍自己总共参加了三次战斗,第1次是参加米线沟的战斗,当时他带了一个连参战。同盟军的这次战斗,直接把缅军打散,还炸掉了他们米线沟军营里的两栋建筑物。第2次是去攻打木瓜寨附近的1000高地,因为要经过魏三的边防营(他们在这里布了三道防线),我方便向他们宣传,果敢人不打果敢人,但是他们还是向我方开火了,打死我们三个同志,伤一个,我方就地反击,打散了他们的队伍,缴获了一挺班用轻机枪、二十多支五六式步枪、四支手枪、一千多发子弹。在第一道防线处抓了二个人,由他们领着去找其余的人,结果叫出来二十多个,我们说:我们是在为民族而战,愿意的就跟我们走。结果有6个人愿意跟我们走,其余的则解散回家了。
讲到这里,李副大队长有些痛心地说:“我们历来的宣传口号是果敢人不打果敢人,打了他们之后,我们也很心痛。”
正在行军的红星区大队同盟军士兵
第3次战斗则是在东山头,我们转移到巴蕉水三大岩山,后因汉奸告发,缅军就用炮火轰,我们没一个人死伤。当时我方有一百四五十人,他们包围了我们,我们便派小分队出去破袭敌人,李副大队长就曾带了一个班去打游击,敌军也来了两个营摸到了我方驻地旁边,结果被我方的火力压下去了。因为我方派了一部分人出去打游击,敌人趁我们人员不够,便占领了前沿几个小工事,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有以阵地换人,便转移到大竹箐老寨。后敌军来进攻,我们居高临下占据地形优势,打死打伤了敌人三四十人,我们只受伤二个。其中我方在扣塘有一个连,遭到缅军66师的炮击联合步攻,打了六天五夜,我方伤32人,牺牲了10多个同志。缅军66师则伤亡惨重,最低死伤600多人,这个师基本上被我方打废了(该师大概总兵力900多人)。后来我们转移到了太平乡大洞村和麻栗林村,在那里休息了两天之后,李副大队长因为工作需要,便调入311旅直属区大队任副大队长了。
看到坐在旁边的黄副区长,我与他交谈,他告诉我:“当时罗大队长来开展地下工作,找到了我,我就与他一起在附近招人,招了69个人,没有任何训练,多数是老兵现场教他们开枪,即学即用。当时这69人兵分三路,在各处伏击缅军。
罗大队长为我介绍了新兵班长小杨同志,小杨告诉我,他2008年参加过区政府工作,2009年被调入同盟军新兵中队培训,88事件中也参加过战斗。后在家务农,因这次得知同盟军要光复果敢,便加入了大队。他跟大队长参加过慕泰的战斗,跟着大队长打响了同盟军光复果敢的第一枪。
正聊着天,那个叫老杨的老兵过来了,在与他的交谈中,他告诉我,他是1961年生的,1975年二月初二加入缅共,1985年退伍。1989年果敢同盟军成立,他又加入了同盟军,断断续续地干下去,无事务农桑,有事进部队。88事件之后又在家务农,2月8日又跑出来参加同盟军。他的外号叫“老火箭手”和“火箭老头”,78年开始打火箭筒,上战场的时候,因为连队的火箭手不敢打,看到敌人涌了过来,他便抢过来就打,后来就一直担任火箭手。在缅共时期曾当过副连长兼代排长,上战场的时候,枪和火箭筒都随身带着。
我很关切地问他:“您现在年岁这么大了,还跑得动吗?”他却不以为然地回答我:“我每次行军作战,从来都不落后,很多年轻人都不有跑过我。”只见他花白的两鬓露在帽沿的外边,让人感受到脆弱生命中的伟大力量,他身上那种不屈不挠的老兵精神不禁让人肃然起敬。
罗大队长告诉我,等下新兵连就要去集训了,问我有没有兴趣去看一下。这样的机会,我当然不想错过,所以就直接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了。新兵连是由搞政工的小杨教官负责集训,他召集了新兵们集合之后,便指挥着他们前去训练场地。
训练场地是在一块平整的草地上,整理了队列之后,小杨教官便开始教他们卧倒、准备射击等动作。在他的教导下,新兵们的动作完成得非常不错。其中有一个重机枪手,体型比较胖一点,长相有点像一个华姓主席。老杨也参加了与新兵一起集训,在他的身上,我似乎看到了青年人一般的朝气蓬勃。
在集训场地旁边,我遇到了一个曾经在特区爱民医院工作过的一个同志,现在是随行的军医,因为响应同盟军的号召而重新入伍了。他一眼就认出了我,问我是老欧吗。我与他相互问好之后,真的找到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那种感觉。
正在集训的时候,远方又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炮击声,敌人又开始给自己壮胆了。那巨大的爆炸声,惊得丛林里的鸟儿都乱飞起来了,头顶的云空似乎都要震碎了。可是同盟军新兵们却充耳不闻,继续有条不紊地完成自己的作训动作。
离别之时老欧在同盟军营地留念一张
单兵素质训练完毕之后,小杨教官开始教新兵唱《同盟军军歌》,“军旗飘扬,歌声嘹亮,我们是果敢民族的武装……”雄壮的歌声在空旷的山谷里飘扬开去,那声音直入云霄,连那山顶的白云似乎也被感染了。这充满正气的歌声,就是一道无形的力量,激励着同盟军战士为了民族的正义事业而进行不屈不挠的战斗。果敢同胞为了追求民族平等,捍卫本民族最基本的权利,不惧敌人的残暴与恐吓,前赴后继地参与到民族的正义事业当中来,那前线的官兵还在果敢的土地上顽强地战斗着,而这新兵却又要出发了。我在想,只要本民族不能享受平等的权利,只要大缅族主义还存在,果敢人民就会世世代代地打下去,直到正义的苍天睁开眼睛为止!
在野孤鸿欧肇斌作于2015年6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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