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着门框的女子（第6秒）

在野孤鸿 · 发表于 2016-6-3 01:19:20

小街是狭小的，街面窄得仅能容三四人并排行走，两排古式的木屋、土屋、青砖屋抱过来，就成了一条小街。那街面上铺着的是大大小小的青石板，光溜溜的，承载着岁月的足迹。小街也是弯弯曲曲的，依山而建的小街自然得屈从于山的形状。站在街中间，休想看到街的尽头，这曲径通幽的小街是这水乡常见的景致。那建得有些凌乱的小屋，却错落有致地构造着有序的胜景。走过小街，就像走过一段历史。轻踏在街中的青石板上，就像踩在历史的甲壳上。

也许，小街曾经辉煌过，那被磨得光溜发亮的青石板就证明了这一点。可是它的辉煌被街外不远处的另一条新街取代了，在那鳞次栉比的高楼对比下，小街就像一个不善梳妆的农家妇女。远处的喧闹衬托着小街的宁静，小街是宁静的，但是却看不到怨气，像一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

我静静地穿行在小街的黄昏中，踩在新雨后有些湿漉漉的街面上。那从云层中探出头来的夕阳，用它那金色的光芒在小街的上方绘出一道美丽的彩虹，而我在彩虹之下。小街那些古朴的旧房子几乎都关闭着门扉，大概都搬到新街去了吧，所以街上看不到几个人，我那怀着诗意的脚步轻轻地敲打着这个小街的宁静。

在小街的一个转角处，一栋房子突兀在矗立在那里，砖是青色的砖，瓦是灰色的瓦，门是红色的门。只是那门的油漆有些剥落，也许很久没有漆过了，连那红色都有些暗淡了。这栋有些历史的青砖房是那小街中常见的一种，它在丢失了它的繁华之后，甘心于这种沉默。我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子静静地倚在那有些暗淡的门框边，她的脚下伏着一只黑得有些发亮的狗。她就那样静静地倚在门框边，连狗都懒得搭理我，那静态之中的纯美，就像画在门上的一幅丹青。

女子很年轻，正是她如水的年华，也许是这家的新媳妇，也许是这家的闺女。在夕阳那残碎的金黄中，她眯缝着那美丽的眼睛，默默地看着她的对面，我的前方。那一头长长的头发从她的肩部流泄下来，静静在垂向下方，像门框上挂着的一道瀑布。那流线一样的头发反射着亮光，发梢在夕阳中被镀上了一层金色，悄悄地依偎着那门的暗红。女子那身水绿色的衣裳是这小街中最光鲜的颜色，却又很默契地调配着小街的色彩平衡。她那白皙的肌肤没有扑打任何脂粉，却在夕阳中显得那么水嫩，似乎都能看到皮肤下那浅红色的毛细血管。女子的眉眼是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的，呈现着一种原生态的美，这美中有她最骄傲的青春年华。那水红色的嘴唇饱满光洁，仿佛从未被人吻过。她这就样细眯着眼，望着那没有我也没有人的角落，长长的睫毛半覆着她的眼睑。

这女子也许在想她的心事，也许在等她的情郎。她的心思就像幽深的水潭，我无法感知那深处的沉淀。在这残阳如血的黄昏，她的心思，她的等待，就是这小街不会枯萎的风景。我轻轻地经过了她身边，三步远时，我没有忘记回头再看她一眼。她也看到了我，那原来细眯着的眼睛睁大了，像丹凤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那金色的光芒衬托着她的妩媚。她脚下的那条狗停止了对外吐舌头，立起身来，恶狠狠地对着我吠叫了一声，咬断了这小街黄昏的寂寞。她轻轻踢了那狗一脚：“不要叫！”她的眼睛里流露的是责备的目光，就像呵斥不懂事的小孩。那狗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再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蜷缩在她的脚下，用它那带着疑问的目光斜斜地瞟着我。

她依旧靠在那门框上，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喜怒哀乐，就像那平静的秋湖。我想，如果她会笑，笑起来的样子一定会更美。可她没有笑，因为我没有给她应该快乐的理由。她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水波不兴的素面之下似乎隐藏着很多的秘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在她清净的目光中，我不敢再惊扰她。慢慢地，我离开了那座青砖房，缓缓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小街消失在我背后的地平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