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到了小美的租房前,她正站在楼下四处张望着,见我来了,她非常高兴,马上跑到我跟前:“哥,我知道你会来的。”付了摩的司机三块钱以后,我便与她朝租房走去。此时她身上穿着的是一套白色的连衣裙,头发高高地挽了一个发髻,看起来非常典雅,而典雅中又透着一股少女的清纯,完全不像个山里妹子。灯光下看她,微风起处,她那纱质的白裙轻轻飘拂,使我想起了电影《倩女幽魂》里衣袂飘飘的聂小倩。由于洗了澡没多久的缘故,她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的,透着一股少女的清香。说实话,三更半夜来跟一个女孩见面,我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觉,连走路都感到脚有些发软。楼梯间很黑,上楼梯的时候,她不小心滑了一脚,“啊”地惊叫一声,眼看就要摔倒了。但我这人原来练过功夫,反应较快,顺手一抱就把她抱起来了,没跌到地上去。她被我搂在怀里,第一次与我有身体的近距离接触,黑暗中她侧过来的眼神亮亮的,但有些怪异。我突然感到自己的手掌中软绵绵的,一看,该死,我竟然在无意中摸着她的敏感部位了。我有些不好意思了,便赶紧把她扶正,然后下意识地在身上擦了擦手。
小美的租房在一处两层楼的简易出租楼的楼上,出租楼的楼上楼下各分成两排鸽子笼式的小单间,楼上还有一圈铁栏杆,把楼上分成楚河汉界式的两排,整个楼房的布局有点像是香港电影《黑狱断肠歌》里的监狱一样。如果不是小美在前面引路,我还以为自己犯了刑事案件呢。到了小美租的单间旁,她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房间是那种小小的单间,长四步宽四步的样子。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就基本上没有别的摆设了。看起来非常简朴,但是干净、淡雅,小房间里轻轻飘荡着一股隐隐约约的香味。
小美有些害羞地说:“哥,这里没有凳子,你就坐床上吧。”我便在那雪白的床单上坐下来。她端过一个小塑料桶放在床边,再在桶子上面放了一块木板,然后拿出了一小袋五香瓜籽摆放在上面。她随手抓了一小把,就在我身边坐下来了,那白色的裙摆铺在小嫩的美腿上,那两条玉腿在橙黄的灯光下显得晶莹剔透,极大地诱惑着我的中枢神经。看她那柳叶似的眉毛,显然是经过精心修饰过了的,小巧的嘴唇轻点了一点红膏,化了淡妆的她更显得妩媚动人,我感到喉结有些发硬。她身上发出的那种沁人心脾的体香逼得我赶紧拉开两尺多的距离,她侧过身来看着我笑了:“干嘛呀?你怕我吃掉你呀?”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是。”她:“不是那是什么呀?”我转移话题:“这里就你一个人住呀?”她:“不是,我和小香一起住的。”我:“哪个小香?”她:“就是那天一起去东城的阿香呀。”“哦”,我脑子里闪过了那个袖珍美女,“怎么她这个时候还没有回呀?”她嗑着瓜籽:“她跟你的朋友阿华出去鬼混了,今晚不会回来了。哥,我看你还挺老实的呢。”我有些不自然地说:“那也不一定。”她笑着点了点头:“嗯,确实,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有些头痛了,这句话怎么这么流行,原来不单是中国女人常挂在嘴边,连这个缅甸女孩都会说。我有些讪讪地说:“也许吧。”她瞪着眼睛盯着我:“哥,你说,你除了你老婆,有没有碰过别的女人?”我脸上开始有些挂不住了:“你三更半夜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讨论这些问题?”她开始撒娇了,两只凤爪抓着我的左臂摇晃着:“不!不!不!我就要你说。”我开始有些神色凝重:“不要说没有好男人,这个世上的好男人都是被愚蠢的女人逼坏的。”她有些不解:“哥,你好像不开心。有什么心事吗?”我叹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如果我有一个良好的婚姻,我也不至于流落到这里。”她那貂子一样的眼睛里满盛着不解:“哥,我想听听,你能告诉我吗?”我愁眉百结地长叹一声,然后就开始了跌宕起伏的人生叙述,从出生讲到入死。她听得很认真,我也讲得很动情。最后,她一声叹息:“唉……你老婆怎么这样呀?要是我的话,我就会对你好。”我感到心怔了一下,再看看手机,时间已经是北京时间晚上三点多了。我对她说:“小美,我要回去了,再聊下去就天亮了。”她一脸的不舍:“哥,再聊会儿嘛。”我:“不了,我还是回去算了,我想睡觉了,啊…欠…”然后,我就起身离开。“哥,我送你吧,”她把我送到了楼底下。在那昏暗的路灯下,她那极具诱惑的眼神里分明流露出几分依恋。我不敢回头再看,但我感觉得到,那一袭白裙翩翩地映在我后脑勺上。
由于耽误了睡眠时间,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是缅甸时间十一点了(相当于北京时间十二点半)。我慵懒地洗漱完毕,便打开电脑开始查找资料。才浏览了一会儿网页,我的手机又响了。我接起一听,是小美打来的:“哥,你现在在哪里?”我:“我在房间里。”她:“哥,我想来你那里玩。”我:“嗯,好的”。
我到大门口去接小美,等了一会儿,她坐着一辆三轮摩托车来了,还是那套白裙子,头发用一个红色的蝴蝶结扎成了一个马尾巴式,整个人显得亭亭玉立,视觉效果相当好,眉目中流转着少女特有的清纯,用狼语来说,就是看起来非常“爽口”。
到了我那既是办公室又是卧室的蜗居里,她皱起了眉头:“怎么乱糟糟的像个狗窝呀?”我:“大丈夫是用来扫天下的,不是用来扫屋的。”她:“看你也是个懒鬼,唉,还是我帮你打扫一下算了,谁叫你是我哥呢?”然后她便为我把房间收拾了一番。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整理,房间焕然一新。她有些得意:“你们男人就是懒,看吧,现在坐在这屋里都舒服多了。”我不以为然:“切,今天扫了,明天照样还是会变凌乱的。打扫一下又有什么用?”她:“你今天吃了饭,明天又饿了,那你还吃饭干什么?”这小女子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却很会钻牛角尖讲歪理,我笑了:“鬼精灵,牙尖嘴利的,小心我拔光你的牙。”她一脸天真地看着我:“难道不是吗?我又说错了什么?”我:“没错,你很对!可我就是这样的懒人,难道你天天帮我来打扫呀?”她怔了一下,然后盯着我:“哥,我没听错吧?”我:“哈哈,妹妹,别误会了,哥可没别的意思,哥还想喝你嫁人的喜酒呢。”她有些忧郁地说:“我要嫁,绝不嫁果敢人,果敢的男人,我一个也看不上。我如果要嫁人,就嫁哥哥这样有文化的人……可是像哥哥这样优秀的人是不会娶我的,因为我是个山里人,又没读过什么书。”我一阵凄然:“相信自己吧,相信缘份吧。哥哥是一个没有福气的流浪汉,都不知道明天会落脚在何方。”她:“如果跟着哥哥这样的人,我愿意一起去流浪。”我:“别胡说了!没劲!我要上网了。”她:“哥,我也会上网。”我感到惊诧:“你也会上网?”她:“你太小看我了,虽然我没读过什么书,可是躲在学校的窗户边学了几年,也认识了很多字。上网也是赌场的朋友教的,她们一教我,我就会了。”我:“那你玩吧。”看到她很熟练地操作鼠标,并且把QQ登起来了,我不禁瞠目结舌,当地人的聪明程度超出我意料之外。她打字的方式很特别,我们是按正规的指法敲击键盘的,而她只用两个食指打拼音输入法,竟然打得还挺快的。
看到我用五笔打字非常快,她就缠着我要学五笔,我便找来一张硬纸板,在上面画了五笔字型的字根分布图,再把背字根的顺口溜抄给她,然后就教她怎么练五笔。她不禁苦笑了:“这么难呀?我看,我还是不学了。”我:“有什么难的,我也不过自学了七天就学会了。”她:“我哪有你那么聪明呀?我不学了!”我有些失望:“好吧,随你吧。”随后的时间,她说要看鬼片电影,我便打开了PPLive让她看鬼片。
渐渐地太阳便落山了,那紫色的日光被拦在了西边的山顶上,外面的世界刮起了丝丝的凉风。老街是一个阴盛阳衰的地方,城区的男女比例大约为三比七,因为赌场只招女工的原因,因此老街的小姑娘特别多。小美与我走在双凤城的街头上,看着身边川流而过的小姑娘,再看看她那风姿绰约的样子,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作为一个跟她走在一起的男人,脸上都觉得像贴了一层金。我带她在一个小店里去吃晚饭,给她端了一杯可乐,她边吸可乐边与我聊着天。她突然停止了吸可乐,有些怯意地对我说:“哥,我想请你帮个忙。”我:“什么事?”她有些为难地说:“赌场倒闭了,我这一个月没有上班,以前的工资又寄回家了。现在身上没什么钱了,你方不方便借我一点钱?”我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呀?两百够了吗?”她笑得像一朵盛开的桃花:“够了,谢谢哥哥。”
吃完了晚饭之后,我们便溜达了一会儿街,然后把她送回了宿舍。回到她宿舍的时候,门被从里面锁上了,等了好久才打开,却见里面坐着阿香,还有阿华。看着阿香头发蓬乱的慌乱样子,我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他们在干啥。我们看着他们心照不宣,他们看着我们也意味深长,像例行公事一般地打过招呼之后,我便告别小美回去了。
由于小美暂时没有找到工作,她也闲着没事,便天天来找我聊天、玩电脑,因为房间里多了个女人,真是蓬荜生辉,每天都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如果出现经济危机了,便由我这个当哥哥的一力承担了。哈哈,是呀,谁叫我是她哥呢?日子就这样行云流水地过去了半个多月,虽然表面上风波不兴,其实内心里却是潜流暗涌,小美与我都产生了一种难以表叙的情愫,只是这层纸谁也不愿意先捅破。
一天上午,小美又按部就班地到了我的蜗居,她在玩电脑的时候告诉我:“哥,我打电话回去了,我妈要我带你去我们寨子做客。”我有些感到意外:“啊?去你们寨子?”她有些心急:“怎么了?不想去呀?我都跟我妈说好了,说你一定会去的。”我:“不是,我怕到时候对你影响不好。”她:“怕什么?从小到大,我想做就做,我才不怕别人胡说呢。”我:“听一个昆明的朋友说,缅甸的女人会放蛊,他有一个朋友,曾经就是到缅甸去骗取了一个少数民族姑娘的感情,还把人家的祖传宝石项链拿去卖了三十万。结果不到半年,他就得病了,到很多大医院都检查不出是什么病,最后死得不明不白,火化了。嗯,你们家会不会放蛊呀?”她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哥,你怎么这么胆小呀?我们家又不是少数民族,我们家也是汉族,我没听说过我们寨子里谁会放蛊。就算会放蛊,我也不会害你呀。”停了一下,她又告诉我,曾经有一个中国人来老街,跟她寨子里的一个姑娘好上了,还怀了孕,于是他们寨子里就派人来了,“客客气气”地把他请到了山寨里,让人把他看管起来,逼迫他结婚。哪知,那个没有良心的中国人,还是偷偷地逃走了,从此没有出现了。那个可怜的女孩子被欺骗了感情,生下一个私生子后,便故意在月子里洗凉水澡,拼命喝凉水,结果就得病死了。跟我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小美的眼睛里都能冒出火来。我真担心,如果哪一个在感情上辜负了她的话,她一定会杀了对方。
次日清晨,我收拾好行李,便去了小美的宿舍。我到了的时候,她与阿香正在洗漱。小美边抹洁面乳边告诉我,阿香今天也要跟我们一起去她寨子里。等她们洗漱完毕之后,我们便踩着清晨那金色的阳光去老街纪念碑那里坐车。坐上一辆除了喇叭不响其余都响的面包车,去大水塘乡。
车子顺着盘山公路渐行渐高,弯度也越来越大,而路面却非常窄,看看窗外,景物一幕一幕地流过,脚下就是悬崖,整个车子载着九个乘客就像是沿着世界的肠子在游弋,我感到心脏被一根绳子吊到了嗓子眼,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英年早逝了。面包车司机熟练地操作汽车,仿佛在耍杂技。车厢内却是一片祥和之气,歌舞升平,小美与另外几个小姑娘唱起了流行歌曲,一首《求佛》让我感到佛祖就在眼前,紧张的情绪稍有松懈。而另外两个老妈妈在车子里喋喋不休地用果敢地方方言讲着家常琐事,虽然我一句也听不懂,但是从她们那眉飞色舞的神态中,我猜想到她们的话题一定很精彩,内容一定很丰富。还有两个小伙子好像漠不关心又好像全神贯注地瞧着窗外一幕一幕地流过的景色。在我欣喜、紧张的情绪中,车子已驶近山顶,鸟瞰整个老街,仿佛一块块被人随意打凿的玉块。一路上,小美很担心地问了我几次:“到了我家,你会不会回来后看不起我?”我很诚挚地告诉她:“不会,我也是从小就在苦水里泡大的,那个时候,我家的生活也是黄连树上结苦瓜……再说,我是那种人吗?”听了我的这番话,她那忐忑不安的心才稍加平静。在将要转入下坡之际,一根花杆挡住了去路,一个眉目清秀的小个子军人挎着五六式冲锋枪,带着友善的微笑收起了花杆,司机也微笑着点点头,启动车子朝大水塘方向滑去。
车子在几个拐弯之后就到了大水塘街上,恰好这天是大水塘赶集的日子,街上的人还算比较多,驮茶叶的骡子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一些穿着民族服装的人在街上花枝招展地走过,整个街面看起来有点茶马古道小镇的风味。下了车,付了司机三十元钱,我们走在碎石铺就的街道上,照例是拍照留念。一股从山谷树林里吹来的清风缓解了我略带疲惫的神情,嗅一口这里的空气,都是那么清新而自在。在一个缅族人开的小店里,我要了一瓶福利来山泉,小美和阿香各要了一瓶椰子汁,坐在这个木头构筑的小店中,看着街面上的人来人往,我们在猜这些走过的人是哪个民族的。混杂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看着讨价还价的商人和山民,知道山寨里生活很艰苦,我便买了几斤肉、一点蔬菜和一瓶食用油。突然一个姑娘横在我们面前,小美和阿香不禁一阵惊喜:“小菊!”小菊用不解的目光看着我这个中国人,小美便作了介绍,我是她的“哥哥”,现在要去她寨子里玩。她又告诉我,小菊是以前跟她在同一个赌场上班的朋友。小菊二十二岁,长得还算标志,只是脸上长满了痘痘。也许是营养缺乏的关系,果敢的姑娘都非常苗条,我很少在老街看到那种腰圆膀粗的庞然大物。后来听她说,她爸爸娶了两个老婆,而她是小老婆的女儿,属于庶出。在果敢这个地方,现在仍然保留着中国过去那种娶小妾的陋习,只要你有那么好的财力和体力,三妻四妾平常事。小老婆在这里通常被称为姨娘,家庭地位也较正室要低下。
四个人在街上继续晃荡着,小美突然上前拉住了一个老年妇人的衣角:“奶奶!”那老年妇人回过头来,咧着一张豁牙的嘴笑了。这老妇人有七十多岁了,头上顶着一个装了一些东西的笆篓,走起路来却步履如飞。这老年人喜欢喝酒,她在一个岳阳人开的酿酒铺子里打了十斤酒,然后从裤袋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零钞。我止住了她:“老奶奶,我来给您开钱。”然后为她付了酒钱,她那满脸皱纹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感激地对我点了点头。然后她又跟我们分开了,去别处转悠去了。
在街上转悠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像挤沙丁鱼一样登上一辆拖拉机(小美戏称为她这里的“法拉利”),摇头摆尾地赶往新的征程。
在这个通往小美所在寨子的唯一的公用交通工具上,有几个身着果敢同盟军服装的军人,其中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军人很是健谈,见我与小美有说有笑的,而我的着装又显然同这些山民区别开来,所以他一时竟误会了,以为我是与小美回娘家的。于是他便寻我开心,说一些这里的风俗以及相亲时要注意的事项,教训我不要犯了这里的忌,什么在老年人面前不要架起二郎腿之类的事,听起来觉得有点像是中国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甚至有些是他胡编乱造临时发挥的内容。对此,我只能作无谓的解释,可是他们宁愿相信自己的直觉,也不肯相信我这个貌似忠良的人。随着这位老兄演讲内容精彩力度的提高,车子里传来一阵阵山民的憨笑声,这些山民的淳朴让我有一种非常的亲切感,我想,或许逗笑别人也是山民生活中的娱乐部分吧。
山间的马路坑坑洼洼,蜿蜒盘旋,满载着乘客的拖拉机像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我的心里非常紧张,望着脚下那陡峭的山崖,如果车子翻下去,基本上没有生还的希望。山民们经常坐这种拖拉机,已经习惯了,他们神色自若,谈笑依旧,甚至还有人唱起了粗犷高亢的山歌。小美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她见我晒得满脸通红,便摘下了自己的遮阳帽,戴在了我的头上,这时又引来了一阵哄笑,于是那位兵哥哥又见机而作地找到了新的娱乐焦点。一路之上,自是笑声不断。
在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小美的爸爸正背着刚买的大米走在路上,同路的还有一些买了大米回家的人,其中有一个小鬼可能只有七八岁,驮着一小袋米走得满头是汗。好心的司机把拖拉机停了下来,让这些疲惫的人上了车。经过一段漫长的颠簸之后,我们到达了小美生活的寨子附近。在付过每人三块钱车费后,我们跟这些淳朴的山民和这些耿直的军人们挥手告别,进入了小美生活的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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