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茶山青青的地方（八）

南方

    出门在外而要回来过年的人，都已经回来得差不多了，在忙碌与喜悦交替的氛围中，夜幕渐渐降临。全村大多数家里都已经将门神和对联贴好，各家围坐在火笼旁，彼此分享新年的喜悦。
    赵家在老街打工的大姐也回来了，一家子围坐在厢房的火笼旁。

    “妈， 今年茶叶收入是多少？”刚回家的大姐赵云玉问着母亲。

    “今年还算可以，生活杂费除去，还可以装着些。”

    “那就好，妈你要得为云裳和云城攒点读书钱了。去到外面我才发现，没文化做什么都难。”

    “在我们农村读到六年级就行了。”张小花边翻着一块在火笼头上烘着的粑粑，边回答女儿。

    “如果有条件的话可以让他们两个去老街读的。”赵云玉说。

    赵老甲觉得大女儿的想法不错，便说：“也是也是。”

    “云裳还是在家和我摘茶吧，至于云城等他读完了再说，看他想不想读。”张小花似乎并不想女儿出去。

    赵云裳双手托着头在心里默默想着母亲刚才所说的话，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叫她。

    “云裳云裳。”

    她连忙跑出去看，原来是王晓悦。

    “云裳，你听到没有，学校里好像有人在打歌，肯定很热闹，我们去玩吧。”

    赵云裳一听瞪着眼睛，露出了两个小酒窝。

    “我们在说话，没听见，正好无聊那我们去看看吧，云城你要不要去。”

    赵云城听到姐姐在叫他，跑了出来。

    “当然去了。”

    赵老甲在厢房里叫道：

    “回来早点，门封纸贴了，你们就得在外面过夜了。”

    三人走出了赵家，走在前面的赵云裳不知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回来说：

    “我们去约上袁家仁吧。”

    王晓悦看着赵云裳说道：

    “我早就去他家约过他了，他说他在学校等我们。”

    几人听到远方的热闹声激动得又蹦又跳的向学校方向奔去，小孩追逐声、偶尔发出的鞭炮声、还有就是那动听的打歌声，几种声音此起彼伏，汇成一曲美丽的冬天乡村交响乐。

    等几人到了学校看到操场里站满了人，操场中间燃着一盆篝火，篝火熊熊的火焰将四周点亮，打歌的人群你跟着我我着你围着篝火转，队伍中有背着孩子的妇女，牵着孩子的中年男子，几个十多岁的小孩子跟在最后面，嘻嘻哈哈，步调根本跟不上节奏，你推我我推你的向前走。

    几人东张西望寻找袁家仁的身影，既不在打歌队伍中，也不在一旁的人群中。

    “晓悦，你真的和袁家仁说过？”赵云裳问。

    “我去到他们家里面告诉他的，更何况这里这么热闹，就算我不去约他，他也肯定会来。”

    “那怎么不见人影。”赵云裳转来转去也看不见袁家仁。

    “他也许是和小伙伴玩去了，一会会来的，不如我们学打歌吧。”王晓悦说。

    “不去了不去了，我不会。”赵云裳推辞着。

    王晓悦强拉起她的手走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和一群同样年纪的小孩接上，而赵云城不感兴趣，便和旁边的小伙伴放鞭炮去了。

    “但懂但懂芝麻虫，要要两包玉米种：玉麦撒在朝阳地，玉麦不出豪猪拱。”

    “三担白米三担糠，驮起白米下镇康，镇康爱我小白米，我爱镇康小姑娘，细细想想各不爱，各回各的本地方。”

    人们弹着果敢三弦，唱着一曲曲小调，摆动着步伐，赵云裳王晓悦两人跟着打歌声摆动，但是不知怎的，根本不和大伙在一个频率上。

    “哈哈哈，你们两个摆不对。”袁家仁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旁边笑她们两人。

    “你去哪里了，刚刚我们找你找不到。”赵云裳说。

    “我们去水沟边玩了一下。”

    “哦，快进来打歌啊。”

    “不打了，我看看吧。”袁家仁双手抱肚站在一旁看着她们。

    打歌的队伍慢慢地转动着，袁家仁看到二公也在其中，正好要转到自己的前面了，他还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王老二就先说：

    “我的小徒弟，站着干嘛，守着你对象怕她跑啦？哈哈哈”

    “二公，你还是好好打你的歌吧。”王老二就是这么爱拿他开玩笑，他已经不以为然了。

    “江边蚊子江外歌，江外阿姐来打歌；等等着来站站着，等着站着说给你。”老人家和他开了个玩笑后哼着小调摆动着肩膀走了。

    袁家仁站着无聊于是就去找赵云城，他在茶园下边和一群人在那玩着。

    “家仁哥你来啦，你看见我姐她们没有。”

    “看见了，在打歌。”

    他看到对面的几人正在试图将一串鞭炮分开，因为没带刀，而又扯不开，一人并拿起了石头往引线上砸，他连忙对着他们说：

    “不要砸，会摩擦起火然后点燃鞭炮的。”

    “不会不会。”几个人异口同声说着，便又砸了起来。

    “噼里啪啦。”砸着砸着鞭炮开始炸了起来，几人吓得四处逃窜。

    “哈哈哈哈，我告诉你们的，你们不听，有没有怎么样？”袁家仁捂着肚子对着几个人大笑。

    “没有事，只是觉得耳朵一直嘤嘤嘤的响。”其中一人回答。

    几人惊魂未定的你对着我笑我对着你笑，然后便坐在一棵路边的枯树上聊起天来。

    赵云城对着大家说：

    “你们有没有听说小街那边有个崩龙死后成精了，听说牙齿有香蕉那么大。”

    “啊？不会吧，你听谁说的？”在场的人有的听了害怕，有的却不相信。

    “真的有这回事的，那人一到晚上就出来吓人，有几个人看到的。”

    “我听说人死后如果让猫飞过他的棺材他就会变成精的，那个人是不是因为这样啊。”其中一人问赵云城。

    “应该是的吧。”

    袁家仁越听越害怕，而且觉得好像后面的茶园里有什么怪物突然要跳出来似的，他便站起来。

    “云城，我们差不多走了，家里差不多要封门了。”

    他约起了赵云城回到了学校，发现人已经没多少了，打歌的人差不多都走了，只看见几个玩耍的小孩，而赵云裳、王晓悦则和一群小女生坐在一起烤火，在那有说有笑。

    “姐，走了。”赵云城叫着赵云裳。

    “你们先走，我和晓悦一下就走了。”

    赵云城和袁家仁走后不久，赵云裳和王晓悦也起身回家了，在走到两家中间的青树旁边时，赵云裳对王晓悦说：

    “云裳，我们两人在这里坐一会吧，还早的。”

    赵云裳一脸迷茫，王晓悦的这个举动让她很突然，她家封门封得比较早，她想赶着回家，但是又不想拒绝王晓悦，便陪她在青树底下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云裳，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想跟你说件事。”

    赵云裳双眼直直地看着她，一只手托着下巴，做着准备聆听她心声的样子。

    “嗯，你说啊。”

    “那个……我对袁家仁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但是我不知道说那种感觉。”王晓悦牵起旁边的赵云裳的手说。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打在赵云裳的头上，她顿时就蒙了，她对袁家仁也有这种感觉，王晓悦怎么会和自己一样。她瞬间紧张起来，紧紧地握住王晓悦的手，半天不说话。

    “嗨，云裳，我和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啊，听到的，这我也不知道。”

    “嗯，你手别捏那么紧啊。”

    “哦……很紧吗？”王晓悦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自己紧紧地捏着她的手。

    “我以后想和袁家仁做一对，像电视里的人那样。”王晓悦继续说道。

    “啊？还小的……你……想太远了……”，赵云裳有点语无伦次了。

    “我只是想象而已，嘿嘿。”王晓悦脸上露出了笑容，这笑如田野里的向日葵，很阳光，很自然。

    “不早了，我们回家吧。”赵云裳说。

    “好吧，明天见。”

    随后两人便分头回家了，回到家赵云裳看到赵云城正帮着爸爸在那贴着门封纸了。

    “姐，你怎么才回来？你再不回，就要得睡伙房了。”赵云城对着姐姐说。

    “这不是还来得及。”

    说完她就走进了房间，躺在床上，她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王晓悦所说的话，她感觉自己对袁家仁也有这种感觉，当时她很想说“我也是啊”，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村里有很多人经常笑话她和袁家仁是因为小时候两人经常形影不离地玩在一起，后来她一哭，家人就把她抱到袁家和袁家仁玩。以前没这种感觉的，是从那次萨尔温江游玩过后，才有这种感觉的，但是不知道要怎么和王晓悦说，这是她人生当中第一次为这样的事情想这么多，想着想着她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赵云城则和赵老甲在外面熬夜守岁，正堂里的香火一灭，他们就加上，直到后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