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鹤喻 于 2016-6-1 03:59 AM 编辑
俄罗斯苏-24战斗机被土耳其击落后,普京发言指责土耳其此举是在“背后捅刀”。此话放在当下全世界联合反恐的大背景下固然不错,但从俄土两国的数百年交往史看来,却多少有点滑稽——历史上,土耳其其实从来没站在俄罗斯人的背后,恰恰相反,在绝大多数时候,这两个隔着黑海的国家都面对面地站着,忙于彼此掐架。其结怨之久,战争之频繁,让中日、英法等其它“冤家”都难以望其项背。
公主的怨念+大帝的雄心 有关明朝末代皇帝崇祯的女儿长平公主怎么找清王朝复仇的传闻,为金庸、梁羽生等一干武侠小说大师提供了想象的空间。其实,在世界的另一头,的确曾上演过一个现实版的“公主复仇记”。只不过,这位现实中的“长平公主”的复仇计划更为宏大。 1453年5月29日,土耳其人迎来了他们历史上最荣光的一刻,在其苏丹默罕默德二世的带领下,穆斯林大军攻克了君士坦丁堡,享有国祚千年、号称“第二罗马”的拜占庭帝国就此毁灭。然而,就在庆祝胜利的欢呼声中,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拜占庭末代皇帝的侄女索菲亚·帕列奥罗格公主在城破前逃出,带着国仇家恨逃亡罗马寻求庇护。16年后,在教皇做主下,她被下嫁给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 索菲亚公主与伊凡三世的联姻十分有趣,一方是虽已灭亡却有着千年荣光的大国公主,另一方却是刚刚从蒙古手中艰难独立的小国国君。如此悬殊的差距让伊凡三世对索菲亚奉若至宝,索菲亚于是在家天天给老公痛说革命家史。莫斯科公国便以拜占庭帝国的继承人自居,将索菲亚带来的拜占庭象征双头鹰奉为国徽(这个国徽一直被用到了今天)。等到索菲亚的儿子瓦西里当政时,莫斯科公国干脆打出了“第三罗马”的旗号,宣称自己是所有“基督徒的凯撒(沙皇)”。既然要“兴复汉室”,当然要“还于旧都”。所以虽然彼时莫斯科公国的地盘还没山东省大,和土耳其帝国更隔着十万八千里,一双复仇的眼睛已经盯上了远方。 抛开宗教与伊凡三世耳根子软的因素不谈,君士坦丁堡的地理位置刚好处在中世纪俄罗斯人赖以与地中海世界通商的黑海商路终点站上。土耳其对君士坦丁堡的占据等于断了俄罗斯人财路。这也逼迫着俄罗斯人在另寻“窗口”的同时不得不与土耳其拼个你死我活。此后的俄罗斯通过两次与土耳其的战争,遏制了土耳其向乌克兰渗透的势头,两个民族正式接上了火。 1682年,彼得大帝掌舵俄罗斯,这位野心巨大的沙皇制定了一套庞大的争夺世界霸权的计划:“打败瑞典,征服波兰,控制波罗的海的出海口;而后再南下进攻土耳其,控制黑海,侵占巴尔干半岛,占领君士坦丁堡,夺取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打通黑海到地中海的通道。” 彼得大帝对北方的战争可谓顺风顺水,但当他掉头向南,与土耳其争锋时,却感到力不从心。当时的土耳其盛世余威尚在,将黑海作为自己的内湖。彼得大帝侵入土耳其境内后反而陷入重围,最终还是通过贿赂土耳其的大维齐尔(宰相),才迫使土方网开一面。这段俄罗斯版的“白登之围”,成为了彼得大帝至死也难以放下的怨念。
野心大VS后台硬 俄土两国在近代史上的国运刚好完全相反,土耳其在夺取君士坦丁堡之后陷入了因高傲而封闭、因封闭而缓慢衰败的循环之中。而自认为接过拜占庭帝国遗志的俄罗斯人却积极扩张,正处于上升期。这种此消彼长,导致土耳其虽然在彼得大帝时代勉强挡住了俄罗斯南下的脚步,但终究难以挡住大势。 在彼得大帝死后,土耳其人的噩梦“接踵而至”。先是沙俄女皇安娜·伊凡诺芙娜在1735年发动第四次俄土战争,俄军屡次击败土军,最终攻克亚速夫港,实现在亚速海的立足。等到叶卡捷琳娜二世1762年即位后,更是开宗明义,将首要目标定为南下拆分土耳其,夺取黑海出海口。这位原籍德意志的女皇可谓说到做到,先后发动两次对土耳其的战争,以凌厉的攻势逼着土耳其让出了黑海北岸的土地。按照彼得大帝的遗策,在黑海站稳脚跟的俄罗斯,下一步的目标就是拿下君士坦丁堡,将势力染指地中海了。 然而,俄罗斯的好运却到此为止了,它对土耳其的下一步目标引起了整个欧洲的警觉。此时已经改名伊斯坦布尔的君士坦丁堡是欧、亚、非三大洲的交通和战略枢纽,沙俄一旦控制了这一枢纽,不仅可打开由黑海通往地中海的航道,从南部包抄欧洲的心脏地区;更会威胁英法等国通向亚非的航线,并为俄罗斯向亚非的扩张提供便利。正如恩格斯曾警告的那样,“俄国如果控制了土耳其,它的力量几乎会增加一倍,它就会比其它欧洲国家加在一起还要强大”。 对沙俄怀有深切惧意的英法等国,当然不肯坐视这一切的发生。所以在整个19世纪爆发的四次俄土战争中,英法等西方国家都坚定地站在了土耳其一边,屡屡在关键时刻出手,为行将就木的土耳其帝国续命,延缓了沙俄蚕食土耳其的脚步。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当数1853年爆发的俄土第九次战争,英法不惜亲自上阵帮助土耳其赢得了这关键的一役。此役的战败据说导致沙皇尼古拉一世在绝望中自杀。也许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俄罗斯打不赢这个孱弱的世仇——难道仅仅因为对方“后台硬”?
功亏一篑的夙愿&延续至今的冤仇 命运是公平的,一直无从下口的俄罗斯,在20世纪曾经迎来过两次得偿夙愿的好机会,但阴差阳错,俄罗斯人最终都错过了。 第一次机会来自一战期间,病急乱投医的土耳其帝国站到了德国和奥匈帝国一边,而对此恼羞成怒的英法为了拉拢沙俄,破天荒地改变了坚持百年的固有政策。1915年,英法俄三国达成《君士坦丁堡和海峡问题秘密协定》,条约以明文的形式瓜分了土耳其,英法宣布将放弃阻止俄国走出黑海海峡的传统政策,战后君士坦丁堡和土耳其划归俄罗斯,而英法则将瓜分土耳其在阿拉伯地区的剩余部分。“光复君士坦丁堡”,索菲亚公主五百年前的怨念,彼得大帝三百年前的梦想,眼看就要实现了。 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情众所周知,沙俄在实现夙愿的最后一刻倒下了,取而代之的苏维埃政府为了收缩战线,宣布放弃强占君士坦丁堡的秘密条约。而在另一边,土耳其在遭遇帝国解体后迎来了民族英雄凯末尔,新生的土耳其共和国最终保住了他们旧帝国的首都。 在两次世界大战间期,两个都经历了浴火重生的新生国家有过一段难能可贵的关系缓和期。然而,随着二战爆发,苏土关系再度跌入低谷。1945年二战即将胜利时,苏联领导人斯大林责成苏共政治局迅速制定一个“战后改造土耳其方案”,试图借苏军在东欧推进的声势,一举推翻土耳其资产阶级政权,建立解放共和国,同时将伊斯坦布尔(君士坦丁堡)纳入苏联版图。然而,这个极富野心的计划最终迫于美国的核威慑被叫停。战后,美国在土耳其推行马歇尔计划扶植其经济,并邀其加入北约。地中海的大门再次向北极熊关闭了。 从默罕默德二世攻克君士坦丁堡算起,俄罗斯与土耳其这对宿敌开战十余次,土耳其一直扮演着锁住俄罗斯由黑海通向地中海之路的守门人角色。今天,当俄罗斯重回克里米亚的关键时刻,双方摩擦再起。两国的冤仇,也许真的是冥冥中有某种宿命在左右。
被PS成苏丹的土总统埃尔多安(左),以及被PS成沙皇的俄总统普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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