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峰战斗亲历记（5）——夜袭大孟尼（1971年6月）

中华战神

照片：途中留影于某处松柏迷雾间

    大孟尼依山傍水，坐落在一座不知名小山脚下。房屋大多建在半坡上，居民以汉人为主。相比邻近的贵概等重镇来说它不算太大，大孟尼所处的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是缅甸政府军离我江西根据地较近的一个重要据点。从下缅甸上来的敌军和补给物资，都要先经大孟尼而再分配派往各据点。因此，大孟尼就是一个敌人的重要屯兵之地。

    大概是1971年6月份前后，时任特务营一连连长的张明东带着我班和李学云班二个班的兵力，以及连部卫生员拐拐，到大孟尼附近区域活动。此地离我根据地大孟波有两天多的路程，是敌人的纵深地带。为不暴露行踪，我们在大孟尼至迪马之间的一个山洞里隐蔽集结。随时准备以突然袭击的方式打击敌人。

    山洞处在半山腰上，洞内怪石嶙峋，阴暗潮湿，深不见底。而且洞里十分寒冷，晚上大家就睡在洞里的巨石上。一块雨布隔不住石头的寒气，人的身体也不可能温暖身下的石块，就象睡在冰床上一直哆嗦到天亮。

    白天，李学云（缅甸棒赛人，懂多种语言）带人着便衣外出侦察敌情，几天过去也没能收集到太有价值的情报。我们分析大孟尼时常驻有敌人重兵，周围还有在当地实力比较强的“嘎古也”（自卫队，也就是地方保安团）。大孟尼还从来没有被袭击过，敌人的防备比较松懈。根据以上分析，张明东果断决定夜袭大孟尼敌据点，并作出了具体的兵力布置。由我们班为主攻击敌据点，李学云班保障退路，负责接应我们安全撤退。

    当天晚上，我们在夜幕里快速向在孟尼奔去，沿途的村庄一律绕道通过。黎明四点多，顺利到达大孟尼街子附近。按部署李学云班留下警戒，我们班在张明东带领下继续向敌据点摸去。

    敌人的营区设在大孟尼后山上，占地面积很大。从山顶一直延绵到山半坡，盖有不少铁皮瓦竹笆墙的房子。营区四周设有一道铁丝网和一道竹篱笆。因年久失修留下很多口子，没有给我们的进入造成什么麻烦。我们从侧后方的半坡向据点摸上去，大家小心翼翼走一段停下来观察一下，没什么动静又继续走。

    这天恰逢是街子天。此时大孟尼的街上已点亮了不少灯光。已有不少人家赶起早占位，准备天亮明后摆摊做生意。从街上传来人们呼亲唤友和屠宰猪发出的阵阵尖叫声。

    我们顺利地进到敌营区内。除了发现左下方有一个敌人岗哨，哨兵抽烟烟头的火光时隐时现，还有一幢较大的房屋里有灯光外，四周静悄悄的一片漆黑。我们没有理会那哨兵，而向有灯光的房子摸了过去。

    我从竹笆缝隙往里看，大概有一个排的敌人正在收拾行装。好象是正准备开拔的样子。张明东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打了个手势，我俩往后退了退。只听他一声喊“打！”七、八支冲锋枪、一具火箭筒一齐开火。顿时房子里传来一阵阵怪叫声，营区内叫喊声、枪声一片混乱。我们也不恋战，安然撤出了敌营区，到集合地点与李学云班汇合。

    清点人数发现少了我们班的战士周保忠。这时天已大亮了，离敌人又近，此地不易久留，只能到第二集合点等他。我们撤到原来住的山洞附近，在一个汉人寨安顿下来（约定好的第二集合点）。

    晚上，听房东说第二天是迪马街子天，他要去赶街，我请他帮忙买一拽（缅斤）“腾念”，（用一种树汁熬的糖，有点象椰子树），顺便打听一下我们同伴的消息。中午时分，房东急匆匆回来了。一边把糖交于我，一边说他听邻寨赶街的人说，有一队老缅100多人（一个连）从另一条路朝这边过来了。

    我一听房东反映的情况，心想一定是昨天袭击了大孟尼敌人，已开始派出部队搜索围剿我们。我急忙让大家收拾行装并立即向张明东报告。我左手抱那包糖，右手提着枪与张明东站门外说话，并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张明东当时说，敌人如果要来这里，必定会占领寨子的后山，要我班先到后山埋伏，争取再打一战。正说着，我突然发现寨子边那棵大树下站着几个人正呆呆地看着我们，再仔细一看是敌人。

    我把左手抱的糖一扔，右臂猛推了一下张明东，嘴里喊着:“是敌人!快跑！”右手提起枪就打。张明东转身跑进寨子带领大家往后山撤退，我和敌人对峙了一阵也撤进寨子，去追赶前面的战友。只见前面有几个人在嚷嚷，跑近才弄明白，原来是李学云班的战士张青（侨生），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吓着了，腿软跑不动路，怎么劝说都不肯走。说是要留下来与敌人拼命。张明东用手枪顶着他头，说再不走就毙了他。我急忙上前制止，让两个战士架着他走（这次在缅甸和拐拐相聚，他还当笑料说给大家听）。我们在前面跑敌人在后面追。从寨子到后山的树林要经过一片草坡，这一段距离似一段死亡之路，跑上草坡后，敌人的枪打得更猛了，身边不断子弹飞过，子弹打在脚下的草地上冒起股股白烟，腿被掀起泥土打得生痛。我们拼命向后山跑去，就是还击的机会都没有，回想起来真是够狼狈的。撤到安全地带后，真是幸运我们没有一个伤亡，只有记不清是谁的裤裆被打了洞，脱下裤子检查皮毛无损，该在的东西都还在。

    行踪已暴露，此地是不能再呆下去，我们只能向根据地方向转移。

    当天下午，我们撤到一个哑口边的小寨子宿营。此地离根据地大孟波还有一天多的路程。晚上，张明东命令我带几个战士返回大孟尼，去寻找失踪的周保忠。第二天早饭后，赵光学（芒市人、牺牲）、温仲伦（四川知青、牺牲）、杨立秀（黑孟龙人、健在）我们一行四人返回大孟尼。

    刚走出几百米来到我们昨天经过的垭口时，发现垭口上全是敌人的脚印，垭口两边的树林里都有敌人活动过的痕迹，顿时把我惊出一身冷汗。敌人大概有一个连的兵力，其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断我们的后路，在我们回撤的路线上进行伏击。从脚印可以看出敌人是从小河据点沿山梁一路下来的，敌人可能天黑以后来到这里，天没亮就撤走了。昨晚站三到四点那班岗哨也没听到或看到垭口有什么情况，如果是白天在住地就能清楚地看到垭口上的一切。

    敌人万万没有想到我们就住在附近，如果敌人是有备而来，那昨晚就免不了有一场恶战。我派温仲伦回住地报告，不一会张明东过来了，他也大吃一惊，说：“太危险了，不过敌人刚来过，说明这一带暂时是安全的，你几个继续去执行任务，尽量注意安全。”

    我们再次来到前几天活动过区域，也不担心怕暴露目标，逢人便问，见寨就进，四处打听。但都得不到周保忠的一点消息。几天下来，身上那点可怜的钱也花光了。没办法肚子饿了就到寨子里伙头（村长）家去蹭饭。

    一天夜里，我们来到一个叫“水头”的汉人寨，寨子很大，可能有上百户人家。经打听找了一户四处赶街做生意的人家。主人姓张。我认为，他每天出门做生意消息应该比较灵通，但遗憾的是还是没一点消息。临走时我看见他家的马垛上有些吃的东西，嘴一酸心里就有了个主意。我本着“将在外小坏事可以干点”的想法，让弟兄们拿了点吃的。我对张老板说身上没钱了，跟你赊点吃的。我们也不白拿。我留封信，你把信交给大孟尼自卫队队长，他会把钱还给你的，信的大概内容是：

“大孟尼自卫队队长阁下：

    前几天夜里哥几个在老缅营盘里闹了点动静，让你受惊了。因为我们还有更大的行动，等改天有机会再登门谢罪。今天路过此地，身上忘了带钱，向张老板赊了六筒牛奶，八包OK糖。为了不让老百姓吃亏，请你把钱暂垫还上。咱们后会有期，定拜还。

                                   切切

                                 猛虎突击队

                               ××年×月××日”

    信写好后，我吩咐张老板一定要把信交出去，不得有误。事隔一年以后，我们又来到水头寨，我带上钱去了结这桩压在身上已久的心病。张老板笑着说，按我交代的把信交到自卫队。他们队长看信后，二话不说拿出100元。还说不用找了。

    几天寻找无果，我们返回与张明东汇合。回到住地的当晚，失踪多日周保忠随后来到。他向大家述说了他这几日的经历：那天在大孟尼据点打响后，撤退时因天黑看不清路，不小心掉到一个废弃的粪坑里，坑有几米深。为了防臭，缅甸的粪坑一般都挖得很深。我们开玩笑说，一泡尿撤完，前尿却还没落地呢！他一时爬不出来，又不敢叫喊。天亮后只好一整天猫在粪坑里，天黑之后才想办法爬出来。也不知我们的去向，而且到处是敌人。他只好找了个地方隐藏起来，等情况好转再去寻找我们。这天，他听老百姓说，这一带还有我们的人在活动。他知道是部队在找他，他一路打听跟随我们回到这里。

    这次战斗，我们一共打死伤敌人16人，我方无一伤亡，消耗弹药若干，被敌人“缴获”腾念糖一拽。

    笔者注：精彩。尤以连指导员张明东坚持云峰这个班返回寻找失踪的周保忠令人无比感谓。当然周保忠是以喜剧返回归队的。大莫宜自卫队大队长也是个好汉人。另，大莫宜一直作为缅军“围剿”缅共人民军的进击要地。是为当时最大的前进坚固据点和兵员物资分流集散地。张明东，笔者同一期曼岗军政干部学校同学。于1971年11月28日滚龙战役2旅作战之核桃箐（营盘山）攻坚战壮烈阵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