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车而行的盈江姑娘（第13秒）

在野孤鸿 · 发表于 2016-7-15 14:11:54

　　时节已是深冬，云南的天气也有一点寒冷了。我与李总穿过保山市那几条寒雾飘渺的街头，到了汽车站，检票、上车，在那辆豪华中巴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大清早的就起来了，人感到有些困乏，便蜷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您占着我的座位了”，一个很柔美的声音划开几道声波的涟漪，传递到了我的耳朵里，触动了我记忆深处的某根神经。我睁开有些困乏的眼睛，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去。一个穿着麻格子外衣的女子背对着我，站在那过道里。那似曾相识的声音使我急迫地想看到她的面相，可是她却没有转过身来。落在我眼帘里的，是那条清秀的马尾巴发丝。那件厚厚的外套却遮不住她那曼妙的身材，那背影也同样让我有一种弥人而至的亲切感。

　　“我的是……哦……我的是十四号，我坐到四号上来了……”坐错了座位的那个中年妇女赶紧把位子腾了出来，坐到后面去了。她踮着脚把手中的小背包放到行礼架上去，那白色的运动鞋便醒目地收入我的视线里。放好行李袋后，她便轻轻地转过身子在她的四号座位上坐了下来。

　　她不经意地往我这边望了一眼，那惊鸿一瞥的美丽，瞬间就感动了我。她的眼神是那么熟悉，就连那眼睛里漫泛出来的几道秋波都让我的灵魂颤抖不已。仿佛是历史的重新来过，我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一年，我十八岁，而那个开启了我初恋情怀的女孩子不正是她这种眼神，这副模样吗？

　　我陷入深深的回忆，我在感动中怀念那一年的历史。我用软软的目光温柔地锁住了她，她却好像浑然无知。片刻对视之后，她移开了那明亮的眼睛，把目光也从我身上移开了，望着驾驶室的前面，那玻璃外面的世界。

　　女孩子正当青春，大概十七岁，或者是十八岁吧，一张未施脂粉的素面，呈现的是一种清爽怡人的天然之美。我用那道带着怀念的目光欣赏着她，她那秋波盈盈的眸子似乎曾经与我深情地对望着，那两片樱红润泽的唇似乎曾被我深情地亲吻过，那头秀如乌云的头发似乎曾被我用手轻轻地摩挲过。还有，那两条清秀的柳叶眉，那个小巧可爱的鼻子，就连鼻翼上那几颗可爱的小雀斑都是那么熟悉。太像了，从形到神，简直就是那个叫文丽的女孩子的翻版。

　　我的心在微微的抖动，我的鼻子有些酸酸的、涩涩的感觉，连喉结似乎都有些硬了。我仿佛化身成了十年前的那个轻狂张扬的愣头青，一幕纯真轻巧地展开，把我包裹起来。我因看到她而深情地怀念起文丽，又因文丽而深情地望着她。

　　良久，我都舍不得移开我的目光。我害怕，在目光转移的时候，她又不翼而飞了，就如那个一去不返的文丽。直到汽车启动的声音把我从怀念中惊醒，我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恋了，跟我同座的李总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大概他以为我又在犯多情的毛病了吧，只是他不知我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也不明白，此刻展开的情怀是为她，还是为文丽，或是两者俱为各半吧。

　　车子开出了城区，冲入野外的迷雾中，顺着盘山公路像蛇一样的爬行。云南的公路弯特别多，汽车开得并不快。在车子的游移中，她渐渐有些困了，便靠在那座位上，慢慢睡着了。那两道有着非常明显的双眼皮的眼睑遮住了那两只清亮的眸子，长长的睫毛露在外面，像是那美梦的延伸。她是一个温婉的女子，连睡觉的姿势都是如此让人顿生怜香惜玉之心。文丽睡觉时的姿势我是熟悉的，正如她此刻。

　　我悄悄掏出数码相机，偷偷地拍了她几张。偶然，她被相机的咔嚓声弄醒了过来，瞟了我一眼，又瞟了我手中的相机一眼，却没说什么，依旧保持着她静如止水的样子，顷刻又继续着她的梦。看她的样子，睡得非常香甜，以至于整个世界都愿意为她而沉默，只是不知那梦中是否有青绿的颜色。

　　车子跋涉了几个小时之后，已是时至中午，照例在一个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山区小饭店前停了下来，让旅客们用餐。环视周围，全是那巍巍的青山，饭店便开在一个小山坡上，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吃也由你，不吃也由你。

　　“要吃饭的吃饭了，等下不停车了！”司机冲着车厢里吼了一声，便下了车，“哐”地一声把车门重重地关上了。旅客们都鱼贯而下，她也醒了过来，惺松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便跟着人群下了车。

　　饭店里，我与李总点了几碟菜和一个汤，便在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吃着吃着，不经意间一抬头，蓦然发现她就坐在我对面的那一张桌子上。那婀娜娉婷的身影，那细嚼慢咽的动作，使我都忘记了吃饭，只是眼神有些痴呆地望着她。她不经意间抬头看了我一眼，正迎上我那道神色怪异的目光，她有些害羞了，赶紧埋下头去，红红着小脸，心不在焉地吃着她的饭。

　　“你一见钟情了？”李总压低声音凑在我耳边说道。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回过头来对他说：“没有，她很像我的初恋女友。”

　　“哦”，李总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用勺子在汤碗里舀了几勺汤放在吃完了饭的碗里，端起来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吃完饭后，车子又继续朝目的地盈江县开去。一路上，车上很多人都疲惫地睡着了，而我却没有任何的睡意，心内的思绪随着盘山的公路而起伏。我的思绪中有她，也有她，还有我自己。旅程越来越短，而思绪却是越拉越长。

　　终于，当夕阳的最后一道光亮瑟瑟地铺在盈江河面上的时候，车子载着满身的风尘在盈江县城的一个桥头边停下了。

　　“有人下吗？”司机的大嗓门对着后面吼了一声。

　　“有！”她赶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踮着脚从行李架上取下了她的小背包。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她轻轻地瞟了我一眼，那眼神对我来讲是熟悉，而我对她来说却是陌生。这旅程中的萍水相逢，便在她的下车时已接近了尾声。

　　汽车重新启动，她那印在桥头边的身影越来越小，而我的目光仍透过车窗粘在她身上。别而未别，我的灵魂还停留在原处，或者说是停留在十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