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历史社会学角度看缅北问题

兴汉大儒 · 发表于 2016-9-23 10:42:49

本帖最后由兴汉大儒于 2016-9-23 10:52 编辑

“国家”作为一个名词，在各个时代都代表不同的意义。
   在五帝、夏、商和周朝早期，国指“诸侯国”，每个诸侯国就是一个部落，虽然多数诸侯国有防御工事构成的城镇，但这些部落都是可以流动的。部落和后来的“国家”并没有严格的界限，最大的界限是“部落、国家”这两个“名词”的界限。文字的差异决定了理解的不同。“国”指一个由家族传承的权力体系，诸侯国的首领世代相传，首领的血脉断绝就叫做“亡国”。夏、商、周初期所控制的领土内，有很多诸侯国，加在一起叫做“天下”，不是“国”了。那时人少地多，“国”在乎的是人而不是土地，所以可以实行井田制，人可以流动，自然“国”也可以四处搬迁。明确的领土界限是在春秋战国形成。
   春秋开始，诸侯国之间有了明确的国界。但是对于整个天下而言，在天下的外围有“边疆”而无“边界”。在秦、汉大一统时代，“中国”依旧是有边疆而无边界。对此，西方历史社会学早有论述，不只中国，“传统国家”都是“有边疆而无边界”。边疆意味着一块可以大致控制的地区，而绝不会立个“界碑”然后派兵去把守这个“边界”。明确的边界是近代“民族国家”的产物。
   在西方，罗马帝国的皇位换了很多次家族，但依旧叫做“罗马帝国”。它的家族更替比中国朝代更替快的多，但依旧叫“罗马帝国”。中国古代没有对“中国”这个类似“罗马帝国”那样的词汇。
   今天的“中国”这个词是近代产物，代表一种“民族国家”的概念，所有古代汉族在中国领土范围内建立的政权，都被叫做“中国”。我们在古代地图上看到的明确边界，那是一种现代观念对古代朝代的解读，而不是当时真正有什么边界。
   近代形成的“民族国家”是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政治团体。“民族国家”表示一个国家以某个主体民族的民族主义作为凝聚国家的精神力量，所以比传统的国家更强大、团结。欧洲在近代经过多次战争才形成了“民族国家”的概念。同时，民族国家有了严格国界，而不是过去那种“边疆”。
   那么缅北是什么？古代就是两大国的“边疆”。无论是中国还是缅甸，都曾“大致控制”过缅北，但都是利用“土司”控制过缅北这个“边疆”地区，而不是用现代意义的将缅北包括在“国家边界”以内。缅北的土司接受作为宗主国的边疆，仅仅是因为恐惧。
   “边疆地区”的缅北民族即便到了近代，没有中国的朝代概念、天下概念，更没有现代的“民族国家”概念，有的只是“部族”概念。他们唯一做的就是跟着自己的头人，然后头人又对某个“更大的头人”表示臣服，这个“更大的头人”可能是英国人、缅甸人或是满清。部族概念的族群，有一套传统的对世界的解读，他们要么是独立的，要么向一个大国缴纳贡献，但绝不是会认为自己在某国的“边界”内。
   英国人殖民整个缅甸后，控制势力向北延伸。英国是最早的“民族国家”，在英国看来，国家是要有明确边界的，所以在与满清博弈中获取了更多缅北领土。但英国本土离缅甸很远，所以英国人延续了“边疆”那种任用土司的统治形式。满清对“边疆区”本来就缺乏认识，甚至两个清晰标准的地图也没有，所以“边疆”的变更，并不会引起满清的重视。
   到现代，缅甸地区发生了世界各地都发生的事，即“民族觉醒”。一个觉醒的民族会有自己的民族意识、文化自信、自强意识，最终发展为可以建国的民族主义信仰。缅族的民族意识只比缅北诸土司控制区稍早产生。缅族人在摆脱英国人的殖民后，学习了英国人的“国家”概念，意图建立缅族人的“民族国家”。而这个“缅族的国家”又要完全的控制缅北那些大英帝国的“边疆”地区，实行英国人那种任免官僚的统治体系。缅北“边疆”地区多数人连缅族人也没见过，怎么可能愿意被纳入缅族的“民族国家”？从传统那种“边疆”地区的自治状态，从屈服于大国的部族，忽然成为到屈服于“缅族人”二等居民，谁会甘心？于是缅北民族意识就这样产生了。
   现代“民族国家”的强大，带动了各民族的觉醒，没有建国的民族必然希望建立自己的“民族国家”。在近一百年来，各个民族建国或建立自治区是大势所趋，传统多民族国家的趋势是分裂。奥匈帝国、各国殖民地、俄罗斯帝国、捷克斯洛伐克、南斯拉夫、苏丹，最终都会因为民族太杂而分裂。为什么要分裂呢，因为只有民族内部才是团结的。不搞民族主义则国家内部不能团结，必然败于“民族国家”。搞民族主义，则多个民族的国家中，各个民族会发展自己的民族主义，所以也会分裂。如果人为制造一个新的民族来消除隔阂，也会最终危害“主体民族”利益。最典型的就是铁托在南斯拉夫实行的政策就危害了塞族的利益。
   现代的民族在建立“民族国家”的时候，面对领土内的其他民族，会有两种选择，如果其他民族生产力落后，需要财政补贴，那么这个要建国的民族宁愿让那些需要补贴的民族去独立。不让其他民族独立，就采取歧视政策，歧视政策与西方自由主义法理是有冲突的，所以相信西方法理的民族总是更愿意让异族独立出去。俄罗斯人不愿补贴苏联境内的其他民族，所以俄罗斯民族主义者也希望摆脱苏联这个国家。捷克人不愿补贴斯洛伐克人，所以捷克斯洛伐克这个国家就解体了。英国殖民地的奴民希望英国人平等对待他们，如果平等，英国人就会补贴殖民地人，所以英国就放任殖民地独立。
   要建国家的民族，如果遇到不需要补贴，甚至可以得到各种好处的地区，才会想方设法将这块地区留在境内。但遇到别人不乐意归附，而自己又不遵守自由主义法理，那就只能是用武力压制了。缅军对上缅甸没有任何补贴，只有掠夺，所以“掠夺”是所谓“维护统一”的动力。缅族人希望建立缅族人的民族国家，但面对英国殖民地遗留的缅北少数民族问题，如果采取平等政策，即不符合缅族民族主义者的意愿，又不符合军头利益。彬龙会议就是一个西方自由主义法理下的各族平等会议，但少数民族获得平等权力必然要求建立自己民族的国家。缅族军人希望劫掠少数民族地区的资源，决不会给少数民族这种平等权力。在侵略缅北过程中，缅军军头也可以在掠夺资源中发财。少数民族得不到好处，又反感缅族人，自然希望独立。缅军只能用武力压迫少数民族，如此才能维护统一。大缅族主义之下的军事掠夺是“缅甸国”现在还存在的唯一原因。没有大缅族主义，缅军拿命去扩张有什么意义？征服了缅北，给“被征服者”谋福利吗？如果没大缅族主义，缅北对缅族就是个拖累，缅族人只会试图在“下缅甸”建国。
   缅族意图建立“大一统”的多民族国家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缅族强调自己的民族主义，而压制少数民族，而少数民族必然反抗。当代这种欺凌弱小民族的政策是得不到大国支持的。缅北民地武的自治要求或者独立愿望，明显是顺应历史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