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魂魄未曾与你我同往 ——缅北卓越军事家彭家富

夫子

他的魂魄未曾与你我同往

——缅北卓越军事家彭家富

摄于1980年，在上海的留影（截图）

    于是人们再拿出“果敢战神”这样的褒奖。我认为非常不妥。家富军事生涯早已超出了果敢这个“粒米之地”。——早在1970年春节后笔者在果敢大水塘看到县委的一个果敢县沙盘，——这个模型是余建拿给我们看并且指点介绍的，——我就有这样的形容，“就像一粒米”。果敢在地图上看来就如一颗米粒，尤其在放大了的缅甸地图上来看。

    彭家富在1969年果敢根据地基本全境占领后，他主要的军事活动就没有在本地继续了。他在缅共时期缅东北根据地和作战地区的军事实践至今似乎未被认真对待和评价。

    我认为，“他是缅共时期持久历练且具备卓越军事指挥才能第一人者。其军事指挥头脑与战争视野都与众不同。”

但是，这还不算最准确的评价。

    彭家声部莫奈坝失利，退走国界。这个时候听到奈温政府反华风潮，再得知北京召开大会声讨奈温政府暴行，传递的最明确信息则是中国支持缅共武装斗争，德钦巴登顶在大会上更是传播了战争即将扩大的预告。在边界是中方部队前来接头。找到“彭大队长”，欢迎彭部入境避险休息。但是彭部并不是所有官兵都愿意这样做，所属三个大队（营）大部分离去溃散。最后只有彭家富的十六营一百六十余官兵是以完整建制进入铁石坡整训的。十六营就是整编后的“缅甸人民解放军第一支队”核心作战力量。支队以下只有一个营。彭家富是为副支队长兼第一营营长。远在潞江坝集训的缅共四川老兵和罗先旧部（贵州老兵）则是另一支成建制的部队。这两支部队相比，果敢部显然更具备实战经验。再者，303方向是在68年3月就由中方派出了民族二支队支左部队混编。而404方向则是1969年初有另一部支左部队编入。之前奠定果敢根据地的一系列作战都是果敢部队独立进行的。相比作战成果和根据地发展，果敢部更显著。当然这也和果敢地区的独特地理位置有关。

    1970年初东北军区合并。四月彭家富被任命为（补任）军区副参谋长。他没有参加南下，也没有参加整个70年度的江西作战。这个时候短暂时间他在果敢。更有兴趣带着果敢县大队也就是4046部队不受干扰地独立行动。还成功地打了几仗。但是这也不是他的志向。1971年成立的江东指挥部成为他的一个最为重要的高度。

    “东指”天高皇帝远。组成人员有军政第一把手周昆系，郭志明，二者都是缅共体制内“异数”，不属于德钦巴登顶派系。彭家富以军区副参谋长职充任“东指”副部队长。政工人员还有杨福康，他是支左部队干部。（据许振新说，彭国诚也是东指政工人员）还有佤邦本地部队领导人赵尼来。“东指”主要任务是管制佤邦部队501、502营，以及从果敢调来的4046营。又从江西调回老部队4048营。这里需要强调的是4048营是“4”字打头部队。和69年初改编的佤邦原有的游击队性质不一样。它是由北佤户双云兴果敢籍鲁兴国部，支左干部和一部分中国“地方支左”的佤族同志组成。这四个营组成东指作战部队。这是彭家富从未掌握过的大部队。在短短数月，东指打下新地方和班龙。这是彭家富单独或者为主指挥的，周昆系颇有自知之明乐见其成。1971年的年中东北军区或者缅共中央分局就有经营佤邦的最初设想，而这恰恰是东指彭家富的几次机断专行的“意外成功”直接导致。5月份打下新地方，8月打下班龙。曼东驻地的张其富部队第六大队主动靠拢。南兰河以西的数个部落龙夸和莫列等迫于军事压力及时提出改编或者互相不诉诸武力。佤邦根据地在极短时间里得到扩大。没有东指就没有东北军区之后对佤邦的经营。

    东指在军事上的意义在于，东指的战绩包括指挥能力和实施多个部队联合的规模，还有应对作战区域和作战情况变化的复杂性方面的判断和转化能力等都是当时东北军区总部望尘莫及的。拿新地方作战的整体形态来看，包含了多方向如大班空据点攻击与公路阻击，主战场还分成公明山自卫队阵地偷袭，街子北隅高地车站缅军主阵地攻坚，街子与大寨之间对公明山下街子增援缅军的自卫队大部之堵截围歼。等等。如此作战部署和实施，且获得成功，让远在江西的军区总部非常意外，包括访问组在内。之前还只有勐既会战可以相比，但是勐既会战是失败的。勐既会战访问组是参加指挥的。但据言主要负责是何高。

    1971年11月滚龙战役打响。东指解散。彭家富出任八旅旅长。所属4048，501，502，503。不久原来暂归于五旅的3035营编入八旅。4046营回归五旅。502营调至五旅。

    东指就是八旅前身。和其他各旅旅长不同的是，家富在他们之前已经具备独立带领四个营联合作战的经验。不过在滚龙战役期间彭家富和他的部队未得到充分展示。

    佤邦的全境作战，八旅首先是在南兰河以西对沿萨尔温江的自卫队据点作战，之后转战北佤腹地对敌对部落武装作战。带队的都是旅长。“打部落”的奇里古怪（复杂性）和面对无所判测的敌人之凶险，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根本不能想象的。

    之后八旅更是防守北佤前线一带，这里区域广大地势复杂山形陡峭险峻。没有到过你也根本无从想象。我手边没有这个时期彭旅长是否在队的记录。这个时期八旅也是孤旅作战。

    接下来就是赫赫有名的孟延作战。整个八旅从北佤长途行军抵达邦桑，再开赴作战地区。打下孟延是八旅最为显著的战功之一。旅长在打下孟延主阵地后上来，他踩到地雷重伤。

    之前五旅在东帕高打响，与战前判断和作战方案完全背道而驰。打成一场血肉模糊阵亡者堆积的僵局。而五旅在孟延作战的累木苏山阻击也在后期失利。

    之后八旅再度跟随彭家声副司令员南下打通景栋北部至815军区通道。在完成孟尤作战后全旅撤回孟马孟腊地区从此开始八旅的孟腊时期。

    1977到78年笔者的记录，彭旅长带队的数次作战都是参加军区前指行动。最为凶猛有力战果累累的就是第一期北佤和果敢边缘地带作战，石旮旯，大地岭；第二期则是累谟山作战之八旅数天内连续四次规模作战。兼有攻坚战，公路遭遇战，穿插围歼，还有山地防守。四个营分别打响。战线全面展开。对顽强敌军形成压倒气势。这是笔者从头到结束参加和观察的行动。

    1979年全年八旅都在宽泛防区激烈的反围剿作战中，彭在队。然后就是驰援邦桑（缅共中央所在地）。而此时邦桑已经极度危险。防守邦桑西南门户景北前线的五旅，从北佤开来的十二旅，还有南佤县大队，军区直属特务营，军区炮营，可能还有4046营。所有集中在这里的大小部队约十二个营，都已经无法挽回当时的局面。唯有八旅的曼相作战围歼了曼卡缅军据点整个营（前一个连在外）。最可怕的局面终于没有出现。

夫子

    1979年最后几天的惨烈作战。事后的5月家富在上海与我从容讲述这次作战。波澜不惊。

    在笔者的记录中，1979年年底这是彭家富指挥的最后也是最大最残酷最伟大的八旅作战。是改变很多人物命运的一次大仗。无论是对敌手缅军的高级指挥官，还是缅甸军人政府的最高领导人，无论是对缅共中央的这几位领袖，也无论是对缅共部队的许多军事干部。并且此次作战彻底影响了整个缅东北的格局。古怪而多疑的缅共领导人竟然想到了将原有的东北军区大军区的建制和作战指挥系统彻底结束，改成组建两个师，三个分局，将地方大区尤其是将主力部队分拆将军事指挥权分解，交给几个缅共中央委员们。

    在笔者的记录里，彭家富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作战指挥的第一线。不仅如此，作为军区副司令员的彭家声在1980年（同时在前指的是余建）打了勐杨（孟永）战斗后似乎也再无出现在作战指挥第一线。

    二位从开始就倾全力从事缅东北战争实践的彭氏长官，就再也没有出现在缅共的视野里了。之前我写道，瑞典记者林特纳1986年带着他的掸族妻子访遍缅东北的时候，他就根本没有（通过缅共干部）见到甚至正式听到彭家声，彭家富的大名罢？

    那么彭家富在缅共时期最后的军事行为就是“311”兵变他在江西控制部队之策应。

    我写道，彭家富是果敢军人平辈里的异类（异数）。他的孤傲无法说得清。但是同时，尤其后期伴随着的自责，悔恨，懊恼与莫大的耻辱感都不可思议地寄于一身。我对他的一般观察和了解，他个性里有着非常类，某些怪癖，可能一度导致他整个身心的崩溃。当然更重要的推动力量就是果敢事变前后的焦虑更有“第一特区”所发生的数次令人毛骨悚然的兵变逆反和被旧日部下出卖的可怕可憎恶的沉重打击和摧毁。

    2009年3月在同盟军总部也就是他的寓所。他对笔者如此专注如此细腻地讲述“311”事变经过，讲述之后的杨茂良动兵叛乱，讲述之后到“现在”（2009年当时）果敢面临的又一轮莫测的生存危机。他照样全凭记忆，所有地理位置，时间节点，大小各种数字编码，人名职务，历史来源等等，无一不至。但就在这个时候我就发现他的神态神情就已经与之前我所认识的彭旅长不同了。

    最后，言及缅共。他和长兄彭家声都不是缅共党员。这一点非常重要。拿今天的话来说，彭氏只是缅共的“合伙人”。如不是中共，果敢根据地不会有，404部队也不会有。当缅共内部显示出（可笑的）“大缅族主义”和彻底（丑恶无比的）的宗派主义路线，他们选择的是避开。后来则是分手。这都是和平的，不诉诸武力的。他们根本就没有报复缅共领导人的想法。但是果敢这个地方总可以算是果敢人的吧？

    在追思以往审视历史（这个坏东西）的时候，我写道，很多人物（包括彭氏）都被丑恶历史进程所扬弃。

    彭家富的魂魄是如此鲜亮，但又是如此底黯淡？但细细想来他的魂魄从未曾与你我同往。

    题头照片是80年美丽春天的留影。作了截图，去掉了照片合影中的我。按照笔者的解释，这之前是家富最恢宏的个人战争生涯巅峰。这之后是他逐步但坚决地遁出“缅共”这个江湖。我特地把它作为家富的遗照。

    另，所记家富军事实践与经历可能有所遗漏。望老战友诸君指点增添或纠正。

（注：文章来源裤脚兵博客，标题略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