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敢人，一个无所适从的群体

南国游子 · 发表于 2017-7-9 16:32:33

作者：王子瑜

有一个群体，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果敢民族”。这是他们的自称，外界也如此称呼他们。“果敢”二字，对他们自己或缅甸人而言，都不存在歧视性。果敢，就是他们在这世界上的“群体身份”，并以此生活在一个具体的文化群体之中。果敢人，文化上和精神上属于中华民族，国籍上和政治上属于缅甸联邦。这个族群在世界范围内有其一定的独特性，同时，他的身世也具有情节曲折的故事性，只是这个故事涂满着太多的悲剧色彩。

果敢人的不幸，在于他的政治地缘上属于一个大民族主义者掌权的国家。于是，他们被迫变成少数民族、二等公民。然而，最大的不幸，却是他们缺少了一种知觉，那种知觉笔者权且将其称之为“自觉”，其中包含“历史自觉、政治自觉、文化自觉、民族自觉……。”，觉知的麻木让他们无法找不到其群体存在的核心价值。于是，他们在每一次可以改变命运的历史际遇面前，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错失主宰命运的良机。

缅甸自立国以来的历届政府最擅长用“民族”这一概念，将一个大的族群分化成多个相互不承认的“独立民族”。不论是新中国建立初期共产党所采取的“阶级归类”，还是缅甸自立国以来就一直采用的“民族归类”，都是一种团结某一群体、分化另一群体的政治手段。政治投机者会根据其利益最大化，在不同的时期给予人们某种身份归类。果敢人之所以没能把身份归类的决定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也正是由于他们之中总是根据个体自身的利益，去“明智地”选择他们的身份归类。于是，大多数果敢人就成了无所适从的群体，需要反复去寻找自己的身份认同。果敢人的无所适从，在于其欠缺一个正确的、共同的集体意识或价值观。于是，他们总是走在不断自我分裂的道路上，作无谓的自我消耗。

纵观果敢历史，似乎没有哪一位当权者有意识地去强化果敢人对自身独特性的认识。于是，果敢人总是徘徊在“不缅不汉，可缅可汉”的无意识之中，逐步丧失其应有的尊严。他们以为自己可以在“缅汉”之间自由转换身份，满足于做一条狡滑的变色龙，不停地随着环境改变去更换自己的保护色。面对危险时，他们可以毫无原则地投向庇护者的怀抱。最终，却不小心将自己变成了伊索寓言故事《鸟兽大战》中的那只善于投机的蝙蝠，鸟类打胜仗的时候，他说自己鸟类，兽类得胜的时候，他说自己是兽类。结果蝙蝠因为同时冒充鸟兽两类动物，而遭大众唾弃，成了最孤立最不受欢迎的动物。在果敢人身上的当前呈现形式就是——“缅甸人视他们为中国人，中国人则把他们当作缅甸人。”成为一群无所适从的边缘人。历史上，两面讨好的人，最终往往反而遭到两方面的人的鄙视。

果敢、果敢人、果敢民族等等这些称谓在缅甸联邦未独立之前、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未诞生之前，就已经存在。然而，因其政治属性的转变，果敢人却被迫为了“争取承认”，与缅甸历届政府展开了长达五十多年的政治斗争。——“相互承认，是立足于平等基础上的政治”。可是，由大缅族主义者掌控缅甸国家机器的军人利益集团，却一直不愿承认果敢人在缅甸国家应有的政治地位。

纵观世界各国军队的互相拼杀，大都不是为了彻底消灭对方，而只是为了获得对方的承认。换言之，斗争的结果，就是为了达到一种互相承认。因此，“承认”就是一种肯定的和解。这也就是为什么所有的战争，最终都走到了谈判桌前，直到达成某种双方大致满意的协议为结局。一旦有一方撕毁协议，不承认之前承认过的协议。那么，另一方就会继续开展斗争，直到对方承认自己为止。而这不就是近半个世纪以来，缅甸政府与各民族武装组织之间不厌其烦上演的戏码吗？

反对“蔑视”，就得“争取承认”。于是，一再感受到周围人轻贱和鄙视的果敢人，各自采取了多种策略和方式，去为自己争取缅甸政府的承认，承认其为缅甸的合法公民，并给予相应的政治权利。简言之，果敢人所采取的一切形式的抗争，无非就是“争取承认”而已。可叹，通过四代人的努力，果敢人这一“卑微”的愿望至今仍未能完全实现。

“当一个族群长期被歧视，首先要做的不应该是抱怨历史，而是三省自身。”

“一个受压制的群体，只有意识到当他们形成自身独特性，才能摆脱外界给予不公正的对待。”笔者认为，上面引述的这两句话很是值得果敢精英们认真思考。

在现代政治文明体系中，每一个个体都是以“文化群体身份”生活在国家之中的。民族主义已经过时了，何况“民族主义只是一种历史产物，它是已经贬值的传统，经由群众媒介所制造出来的一种人为的整体身份，是多元文化一体化的神话。（此语引自《通往尊严的公共生活》）”因此，果敢人需要有意识地、积极地构建共同文化和政治身份。果敢人唯有完成“群体认同和共同体身份构建”，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有力量的集体，有尊严的族群，独一无二的民族。